一个上午的相处,棠春已不像先前那样怕他。她走上前,捉起他袖子嗅了嗅,确定真的干净,眉头才稍微舒展。
“通过检查了吗?”祖晋人半玩笑、半嫌烦地道。
棠春松开他衣袖,考虑了会儿才道:“虽然你是我老板,但是身为你的助手,我想我若要求你在同我工作时至少必须干干净净,应该不算过分吧?”
祖晋人瞥了她一眼,背起摄影箱。
“好吧,就听妳的,洁癖小姐。”真搞不懂女人为什么这么爱干净?其实他平时也脏不到哪去呀。
请吃了一客商业简餐,下午,祖晋人带着棠春来到一家婚纱摄影公司。
“我们今天要帮一对新人拍室内婚纱照。”他带着棠春直接走进摄影棚。
新人已经来了,正在化妆。
他边架三角架,边教棠春待会儿要做的事。
二十分钟后,换好礼服的新人已经准备好,棠春拿着反光板照着祖晋人的指示动作。
打扮得美丽月兑俗的新娘在布景前甜甜地微笑,让镜头捕捉她最美丽的神情和姿态。
一般婚纱摄影,主要是拍新娘,新郎通常成为衬托红花而存在的绿叶。
棠春高举着反光板,看着眼前浓情蜜意的新人,心中顿时有所感触。
她在人类的世界里生活丁这么久,一直以来就只与喵喵相依为命,难免偶尔也会觉得寂寞。
拥有人的形貌,她虽努力融入人类的世界、学习人类生活的方式,但,人类世界复杂的情感层面却是她鲜少深入接触的,比如亲情,友情、爱情。
她跟喵喵相处的不错,工作时,与人的应对也没有问题,但她不懂这算不算友情,或者其他。
她想要改变……
“棠春,妳发什么呆?”叫了两、三遍还没听到,祖晋人有点火,索性送她一颗爆栗子。
头顶被敲痛,棠春回过神。“啊,什么事?”
“举这么久,妳的手不酸啊?”他拿下她手上的反光板。
“不拍了吗?”咦,新郎新娘怎么不见了?
“新人要换另一套礼服,可以休息一下。”他拉她到一边,有点不悦。“在工作中发呆是相当不敬业的事,妳想清楚了吗?如果觉得无聊,明天就别来了。”
“啊,不是的。”棠春脸红起来。“我只是有一点……迷惘。”
“迷惘?”听起来像十七、八岁女孩多愁善感的用词。
她低下头。“是啊。”迷惘,关于爱情……
堡作两个礼拜,棠春已能驾轻就熟地做她的工作,虽然两人之间还培养不起默契,挨骂的次数逐渐减少倒也可喜。
下午没去拍照,棠春就待在工作室的暗房里看祖晋人做显像和修片。这些工作较复杂,祖晋人自己动手,只让棠春在一旁看。
门外突然有人敲门。
“我去开门。”棠春自动自发的跑出暗房。
大门没锁,门外的人早已进来。
斑令晖刚走进“银·写真工作室”,就见到笑靥迎人的棠春走来。
“高先生,怎么是你?”棠春讶异地问。
“棠小姐,在阿晋这里工作还习惯吗?”他微笑地将大门轻轻关上。
棠春点头。“嗯,习惯。”
“棠春,谁来了?”祖晋人的声音从暗房里传出。
“是我。”
斑令晖走进暗房,祖晋人仍在冲洗底片。
“是你啊,有事吗?”祖晋人头也不抬地应话。
“等你弄完这些再说好了,我出去等。”高令晖退出暗房,顺手带上门。
棠春泡了壶茶,正要送进去,见高令晖出来,又转身将托盘放回身后的桌上。
倒了杯茶在精致的茶杯里,轻放到他面前。“请用茶。”
“谢谢。”高令晖端起杯子,嗅了嗅。“好香,这是什么茶?”
“花草茶,黄金海岸。”替自己也倒了一杯,在他对面坐下,反正闲嘛。阿晋说的没错,这工作忙时很忙,没事时倒也很闲。“你喝喝看,很好喝喔。”
“这是妳准备的还是阿晋准备的?”连杯子都这么精致,白底青釉花。以前来这里不曾见过这种东西。
“当然是我准备的,他才没闲工夫弄这些呢。”
“听起来好象妳很闲似的。”轻啜一口,薄荷和迷迭香沁人心脾,相当爽口。
“嗯,好象有一点。”她是真的太闲了。
斑令晖笑出声。“不知道阿晋是请妳来当助手还是来喝下午茶的。”
棠春放下还冒着白烟的杯子。“话不能这么说啊,我现在也算是在帮他招呼客人耶。”
“说的也是。来他这儿,最多给一杯水,还是有妳在好,能喝这么香的茶。”顿了顿,他道:“这茶不知在哪买的,我也让人去买一些,摆在公司里招待客人用。”
“好啊,这是一家专门卖花草茶的店,我有拿这家店的名片,你等等,我找给你。”她应该有放在皮包里才对。
“不急。”
棠春找了半天没找到。“对不起,我好象放在家里了。”她懊恼地道。
“没关系,改天再给我吧。”其实可以用电话联络,但不知怎的,他却宁愿多跑一趟,多见她一面。棠春身上有某种令人相当舒服的气质,上回初次见她时就有这种感觉,今天再见她,相同的感觉仍然存在,而且更为确定。
人与人之间难免有某种隔阂、距离,因为不确定性而存有防范,但是棠春不一样,她会让人不由自主的想靠近,不是致命的罂粟,像一朵静美的花,干净、无害。
“好吧,那我找到再给你。”见他茶水已空。“要再喝一点吗?”
“好啊。”他将杯子推到她面前。看她垂首细心的斟茶,在杯中注入八分满草黄色的清茶。
又过了一会儿,祖晋人冲洗完照片,从暗房中出来。
见高令晖和棠春有说有笑,走到棠春身边的空位坐下,径自倒了杯茶,一口灌下,才道:“你们倒挺有话聊的。”
“是啊,我和棠小姐一见如故。”高令晖笑道。
“我们在聊你的事呢。”棠春向高令晖眨眨眼。
“哦,聊我什么?”祖晋人挑眉问。
“说你喝茶像德州牛仔喝冰啤酒一样,咕噜咕噜就没了。”棠春学他刚刚一口将茶饮尽的豪劲。
祖晋人笑了笑,转问高令晖:“找我有什么事?”
斑令晖观察着他脸上的表情,小心翼翼地道:“爸爸希望你明晚回去一趟。”
“我没空呢,你帮我回吧。”祖晋人神色不变地道。
爸爸?棠春不明白高令晖口中的“爸爸”是他的还是祖晋人的。
她看看祖晋人,又转头看看高令晖,不知是心理作用还是怎样,竟觉得这两个男人轮廓有点相似。
“棠春,五点多子,妳可以回去了。”祖晋人淡淡地道。
“喔。”
知道他不愿她在一边听,她识相地收拾茶具,起身离开。
“我就知道你会这么说。”高令晖耸耸肩.“不过阿晋,有些事情你不觉得早就该放开了吗?你喜欢摄影,我替你将公司扛下,可是那不代表我同意你离开家。你知道我意思的,别太固执。”
祖晋人沉默了会才道:“问题是,那是你的家,不是我的。你走吧。”
“那是我们的家。”高令晖重申。“不管怎样,你明天都该回家一趟。”
转头见棠春也要回去——
“棠小姐,我送妳回去好吗?”
“呃,好啊。”她回头望了眼祖晋人,踏出工作室大门前,丢出话:“阿晋,再见。”然后跟着高令晖走出小巷,坐上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