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开
脑袋昏昏的,不知是还想睡或是睡太多的缘故。曙光从窗边照射进来,有点刺眼,像在提醒瞌睡虫该靠边站了。
季节的风拂在身上,她有点不甘愿的眨眨眼,知道不能再赖床了,打了个大呵欠,温温吞吞的撑开眼皮。看见蜷在身边的黑猫,她笑道早安,靥如初夏绽放的海棠。
“早啊,喵喵,好久不见了。”
妳又睡晚了。
黑猫喵了声,像在应和她的问早一般,态度有点傲,却仍任她抚模牠的背脊。
“我知道,不过反正也没事做嘛。”她笑笑地坐直身体,跃下窗台。从门缝模来一份报纸。“我看看,今天是公元一九九九年五月十三号……哈,我真的睡晚了呢。”触手处扬起一层厚厚的灰,呛得她连忙躲到窗边。“哇,屋里到处都是灰尘,一早醒来就要大扫除,真是命苦!喵喵你平常就不会帮我保持屋里的清洁吗?”
黑猫白她一眼。我只是只猫,妳当我神通广大呀?
“说的也是,我不该指望你太多。”从衣柜里捉出几件过气的衣物,匆匆换上。“好了,新的一年开始了,咱们先去填饱肚子,然后回来扫地。再然后……嗯,我想想……”
找份工作,最好是可以预支薪水的,我的猫罐头快吃完了。喵喵插嘴提醒,牠可不想届时断粮,得出去外头打野食。
她诧异的低下头看着黑猫。“我休眠以前不是替你准备了一年份吗?怎么吃这么快?”
发育期中,需要充足的营养,何况妳又睡晚了。喵喵一副理所当然。
她捉起黑猫惦惦斤两。“果然是胖了一点。好吧,念在你有天天帮我浇水,就依你说的吧。”
她拂开门边的蜘蛛网,走出门去,黑猫紧跟在她身后,而后跳上她的肩膀。
敖近早起的欧巴桑见她从屋里走出来,打招呼道:“棠小姐,妳出国回来啦?”
她朝那老妇人看去,瞇起眼,笑道:“是啊,今早刚到。”
第一章
“台北的空气真令人受不了,不过才隔一年,空气里又多了更多有毒的物质。”刚被一辆乌贼车熏过的棠春忍着头昏脑胀的不适,边走边抱怨。她觉得若想在台北活下去,恐怕得准备防毒面具了。
喵喵趴在棠春肩上。听惯了她的抱怨,只觉得昏昏欲睡。
既然如此?妳为何不搬到乡下去,那儿的空气不是好多了?喵喵懒懒地道。
“搬?不行,我家在这里,『落地生根』这句话你懂不懂?”棠春摇头。她从未有过换地方住的念头。
从她有记忆以来,她就住在这边,虽然不爱这座城市愈来愈繁华、也愈来愈脏乱难以居住的景况,她还是认命地把这里当作自己的故乡。
又是妳的植物情结作祟?喵喵喵了一声,不过在旁人眼中,只是一声普通的猫在喵喵叫。
路过行人见年轻女孩肩上蜷着一只黑猫,女孩又不时自言自语,不禁纷纷为她叹息,可惜这么漂亮年轻的女孩居然有精神方面的缺憾。
“那是对土地的一种节操。”她更正牠的说词。
初夏的阳光已经让许多行人撑起一把把的洋伞,不习惯撑伞的棠春光走在骑楼下便已微微出汗。
从皮包里拿出一个小水壶补充水分。“要不要喝一点?”她问喵喵。
见喵喵摇头,她将水壶收进包包里。
她跟喵喵认识多久了呢?好象是自她有记忆以来便有喵喵在了。他们一花一猫在一起生活,年复一年的,总之是很久了,久到她都快忘了今年是何年?今夕是何夕?
为了提醒自己时间已走到了哪里,她住屋的报纸一次就订十年份,她必须靠报纸来帮助自己不与社会月兑节。
喵喵就说她“不务正业”,因为身为一朵花,只需要将二氧化碳转化为动物需要的氧气;时节一到,开出美美的花让人欣赏就可以了。花开花谢,这就该是她的一生。
但是有地方出错了。
她不再只是一朵单纯的花,而是一个花精。她可以有人的外貌,自然也可以介入人的生活,成为当中的一份子。只是她一年里只开一个季节,大部分的时间都在沉睡.
开花的时节,她开始像人一样的“生活”。当她用第一次工作的薪水为喵喵买了猫罐头后,喵喵就成了她的“工头”。
只要她一醒来,就必须苦命的到外头打拼,好养这只被她养娇惯了的九命怪猫。
依着地址找到征人的公司大楼,迎面的冷气太强,让她打了阵哆嗦。缩缩肩,她跨步走了进去,向柜枱小姐报了自己的名字。
“妳好,我是来应征工作的,我叫棠春。”
瘪枱小姐核对了一下资料,打了通电话给总经理秘书,询问了下,然后才回过头道:
“棠小姐,总经理请妳直接到会客室等他。”指示了棠春会客室的位置,一看到她肩上的黑猫,又道:“对不起,棠小姐,本公司禁止动物进入。”
原本慵散趴在棠春肩上的喵喵竖起耳朵来,不悦地喵了声。
人类就不是动物吗?这家公司有严重种族歧视,棠春,我们换一家。
“可是这家公司薪水可能满高的,工作一个月就可以替你买很多罐头了耶。”她低声道。
不行,士可杀,猫格不可辱。喵喵相当护卫自己的猫格。
“那有本事你自己去找工作啊,别忘了我们已经被很多家公司说No了,再换一家,你断粮我可不管。”棠春顾着说服喵喵,没注意到自己与动物对话的景象惹来不少人注目。
“棠小姐,请问妳和妳的宠物沟通好了吗?”柜枱小姐不大确定地问。
棠春抬起头,露出一个甜美的微笑。“沟通好了。”她相信在断粮与猫格之间,喵喵会做出明智的抉择。“不过喵喵不是我的宠物,我可以先将牠寄放在妳这里吗?”
瘪枱小姐看着那张牙舞爪的黑猫,不肯答应。“还是请妳先把牠带出去好吗?”
棠春皱了皱眉。“好吧,我先带牠出去。”
她看了眼喵喵,喵喵识相地跃下棠春的肩,大摇大摆地走出大楼。
棠春依着柜枱小姐的指示找到会客室,秘书小姐送来了一杯水,歉然地告诉她总经理正在开会,请她再等等。棠春无所谓的点点头。等了一会儿,拿起桌上的水杯,一口气灌进肚子里。
约莫等了十五分钟,会客室的门被打开了。
棠春看向窗外的视线转了回来。
一个男人走了进来,一手扯下领带,大摇大摆,如入无人之境的在沙发上坐下,似乎很累的闭起眼养神。
棠春好奇地看着他,猜测他的身分。
他的西装外套被丢挂在椅背上,衬衫长袖被卷起至肘,扣子松开到第二颗,像是被扯落的,黑色裤身沾了些许泥土,这是个看起来刚和人干过架的家伙。
靶到一股视线,男人紧闭的眼皮倏地睁开,准确地捕捉到她打量的目光,深邃的黑眼令棠春不自主的一颤。
“妳是什么人?”男人睁开眼,姿态丝毫未变,仍是一派疲累的慵懒。
“啊,我……我是棠春,来应征工作的。”棠春战战兢兢地回答。
他该不会就是这家公司的总经理吧?棠春有点担心地猜测。
男人闻言,又合上眼继续休息,不再理会坐在对面的棠春。
棠春犹自惊异,想问清楚,却又不敢出声打扰眼前这个充满野兽气息的男人。
偌大的室内,他成了醒目的障碍物,竟让她有点喘不过气来的感觉。
视线落在角落处的观叶盆栽,她走了过去,蹲在盆栽旁边,汲取同类给予的安全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