亚蓓希望会有认识她的人出来认她,告诉她说:“妳是我女儿。”或是“我可能有线索。”
她每天固定到报社去等消息。
总编辑派了小刘协助她。
小刘是报社记者,他们一起过滤可能的信件和电话。
已经两周了,信件还是很多。
小刘捧了一箱信搁在桌上。“这个城市的居民不是工作狂就是无聊狂,自从本市失业率大幅提升后,我打赌里头一定有几封是情书。”
“只要不是炭疽粉末都情有可原。”亚蓓笑着逐一拆阅那些信。
小刘一张脸顿时惨白。“哎哟,我怎么没想到,妳先别碰那些信,我去找两副手套来。”说着,果真就去找来了两副手套,强迫亚蓓戴上。
小刘原来是跑娱乐新闻的,亚蓓问他:“被派来替我做这些事,会不会太委屈?”
“当然委屈喽,谢霆锋妳知道吧,本来是我盯他的,这礼拜打人事件他到台湾去受审,好不容易有机会出公差,尝尝台湾小吃,老编却让我在这里陪妳拆信。”说是这么说,语气倒不怎么哀怨。
“呃,谢霆锋是谁?”
“妳不知道?”小刘瞪大眼,随后才想起:“喔,我忘了妳在加拿大长大的。他是我们这边出产的男明星啦,最近运气差,闹出了很多事勒——妳等等,我翻张照片给妳看。”说着便从报纸档案里翻出了几张明星照。“瞧,就这个,帅不帅?”
亚蓓细细端详着照片上长相俊美的男人,然后温柔地说:“我觉得你比他帅多了。”
小刘顿时两眼发亮。“哇,我寻寻觅觅,终于找到一个识货的女人了,妳有没有男朋友?”
小刘眼睛闪闪发光的模样让亚蓓噗哧一声笑了出来。“我们太晚相遇了。”
大丈夫能收能放。“那真可惜。”
他们就在谈笑中拆完了信件。
亚蓓保留了几封可能可以提供线索的信,其余都收回大箱子里。
然而剩余的几封信经过查证后也无法提供任何有用的帮助。
一堆无用的信件让小刘气得大骂:“吃饱没事干!”
亚蓓反过来安慰道:“没关系,这只是刚开始。”
是的,亚蓓有预感,她的这趟旅程将会十分漫长。
当晚她打电话回加拿大,茉莉接的。
“喂,妈妈——”
“喔,亲爱的,妳等等——”茉莉高声喊道:“威尔,快去房间听分机,是亚蓓。”
三十秒后,亚蓓听见另一支话筒被拿了起来,声音听得出来有些气喘吁吁。
“亲爱的,妳什么时候回来?我们都想妳。”威尔抹着一额头汗道。
茉莉接着说:“蓓,妳还好吗?事情顺不顺利?有找到什么吗?”
亚蓓心中顿时像是有一股暖流流过。
她站在电话亭里,觉得眼泪好象快要掉下来了,连忙清了清喉咙道:
“我很好,也很想你们。我找到你们说的那条街了,隐隐约约有一点印象,我还会在香港待一阵子,看情况再做打算,毕竟有二十几年了,一时间可能找不出什么。”
威尔声音沙哑地道:“那年我们发现妳的时候,不知道妳已经饿了多少天,妳那个时候看起来好小。”
茉莉回想着当年的情况。“我们在香港多停留了一个多月,也登了报,却一直没有人来找妳,我们以为妳是上帝送给我们的礼物”
“我们不确定离开香港后有没有人来找妳,虽然有留下联络方式,但一直没有消息。”
“蓓,我们很抱歉,如果那个时候我跟威尔能够多在香港停留一些时候,说不定事情会有转机——”
“但我们都不知道后来到底怎么样了,不是吗?说不定根本不会有人来找我。”
亚蓓没想到威尔和茉莉会说那种自责的话。而她不打算再让他们抱着那种想法。“我可能是个孤儿,你们发现我,喂饱我,带我回家,最重要的是,给我爱我无法想象如果没有你们,我现在会在哪里?”可能变成了街头的乞儿,更可能早已饿死。
“蓓”
亚蓓轻声道:“我好爱你们。”
茉莉先哭了,威尔也红了眼眶。
“我想找回过去是因为那可以让我觉得完整,不管我能不能找到些什么,你们永远是我爸妈。”
茉莉哽咽了,威尔也是。他们花了好一番工夫才找回自己的声音。
接着他们开始一人一句唱双簧似的交代她要注意身体健康、要小心、要按时吃饭。亚蓓听在心里,这阵子的奔波和不顺利所造成的倦意彷佛都不翼而飞了。
“累了就回来。”最后,威尔说。
“我会的。”亚蓓许下保证。
她没有理由不回她成长的地方,尤其那里有她所爱的家人和朋友。
她没有理由不回去。
又过了几天,小刘一见到亚蓓就说:“今天有一通电话很有意思,我想妳可能会想跟对方联络看看。”
这不是第一通“有意思”的电话,亚蓓的期待并没有太高,她怕失望。
就带着这样复杂的心情,她接过小刘代她拨通的电话。
对方的声音听起来有些苍老,亚蓓透过电话可以想见那是个发苍苍的老婆婆。
“妳就是报纸上登寻人启事的那个小泵娘吗?”
“是的,我叫亚蓓。”
“亚蓓我从报纸上看到了妳的事,原来妳后来被带去加拿大。”
这婆婆的语气令亚蓓忍不住生起一股希望。“是的,一对夫妇收养了我。”
“唉”对方长叹一声。“我想看看妳,跟妳当面谈,妳愿意到我住的地方来吗?我行动不太方便。”
“我愿意,请给我地址。”
对方说了一串地址,亚蓓连忙拿纸笔记下,就结束了电话。
小刘在一旁看着。“现在是什么情况?”
“这个女士可能知道当年的一些事情,我这就要去拜访她。”说着,捉起背包就往外冲。
“喂,等等——”小刘揪住她的背包带子把她拉回来。“我跟妳去。”
“不用啦,她住的好象还满近的。”
小刘抓着她不放。“妳忘了上回也有人说有线索让妳过去,结果是什么?”
亚蓓没忘。上回对方是个中年男人,她差点就要不是小刘就在外面——呃,情况不堪设想。人心真是险恶。
不过这回是个婆婆,应该不会有问题吧。
可是小刘瞪她的样子太恐怖。“好吧,刘先生,拜托你陪我一起去。”
背起吃饭用的相机,小刘笑道:“这才对。”
那个婆婆住在二十几层楼高的小鲍寓里,房子很窄,像一间鸽舍,靠着拐杖走路。亚蓓和小刘坐在她对面听她讲故事。
“啊,有二十几年了”
老婆婆的眼神端详着亚蓓,思绪则陷入回忆。
“二十几年前,我还住在云顶那里,那个时候我没有听说有谁家的小孩不见或走失了,详细的日期我记不得了,我还记得的事是有一天一对很年轻的夫妻来敲我的门,拿着一张照片给我看,问我有没有看见过照片里的小女孩”
那是个没有月亮的夜,深沉的夜。
年轻夫妻带着简单的行李和一张照片,从街头到街尾,挨家挨户的去敲门。
“打扰了,先生,请问你有没有看见照片里这个女孩?”
“对不起,小姐,妳见过这小女孩没有?”
每个人都摇头。
接着他们来敲了她的门。“晚安,太太,请问妳有没有看过这个女孩?”
就着微弱的灯光,她仔细地看了一眼,然后说:“没有,没看过,她是什么人?”
年轻的妻子红着眼眶说:“她是我们的女儿,不见很久了,我们一直在找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