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见他吁了口气,又急道:“六点我去接你。”怕我反悔似的。
“七点,我得回家换衣服,我不介意你六点来,但恐怕我一身狼狈就只适合去吃面摊。”一天工作下来,我再怎么朝气十足也会被吸血吸到两眼无神。
“我七点准时到。”
“承蒙招待。”
币了电话,正想提醒晓君暂莫让私人外线电话进来。我有一大堆工作待忙,此刻无暇细说。
孰料尚未行动,又一通外线。
是B君。
“双喜,莫忘了今晚的约。”
“一定记得。”
B君满意的挂了电话。
欲通知晓君注意,电话又进来了。是C君……
直至半小时后,我终于得以按下内线通话键,吩咐晓君仔细过滤电话,不希望再有无关紧要的私人电话进来打扰工作。
晓君笑话我:“星期一的功课,ABCD已都来报到否?”
“饶了我吧,求你莫再做红娘。”最好挡下我所有私人电话,还我清静,我现在最不需要热线。
“受欢迎总是好事。”
“个个欲拖我回家见父母,麻烦。”
“谁叫你取这样讨喜的名,“双喜”可不正是双喜临门,当然个个抢着占先。”
我撑着肘,懒懒道:“先来后到不是问题。”
“周三马经理亦有机会?”
多么蕙质,晓君心思竟聪慧如许,这女人比多少英俊男人可爱的多。
我坦然答之:“是,人人都有机会。”
我清楚得很,我也只不过是他们的选择之一。交游上的忠贞对实际感情的培养,没有太大的助益。我们都愤于留条后路给自己。
“A君话多缠人,你最受不了这种人,我想他机会渺茫。B君品味高尚,可是稍嫌沙文。C君整天待在医院里冷血冷面,吃饭还谈内脏经,难消受。D君风流,玩玩可以,结婚免谈。E君条件虽好,可惜是鲧夫,背景复杂,要深交请先考虑清楚。”
我大笑,“一个个被你说得一文不值。”那些男士听了,恐怕要大皱眉头。
晓君不知是挖苦还是安慰。“更好的总是在后头。”
“如同得不到的总是最好。”我有感而发。
“历年来,多少女性经验已足以证明事实的确如此。”
“是吗?你可记得我推荐你拜读的“玉米田里的先知”?”
晓君反应快过一般男人。“你是说,实验结果依据事先假设而不同?”
“人类先入为主的习惯很难改变,我们太渺小,所知太少,而宇宙太玄奥。”
“科学迄今亦无法分析人类的情感酵素,人的感情比较近乎哲学。”
“任何学问,总要汇归一处,原理其实都一样。”我说。
“知道原理,于生活亦无益,我们重视前人的经验。”晓君说。
“所以……结论是?”
晓君如老妈妈似的教训我:“不好的丢掉无妨,反正不觉可惜,但看到好的请捉住别放!机会是千万分之一。”她逾职过头,她忘了她比我年轻,我经验比她丰富,看人比她准。
但看得再准,有什么用?
男女交往,互相陪伴一段时光,也就足够了,谁在乎天长地久?那是神话。千万分之一,似买鞋。
合脚的鞋难寻,我难免记挂起前不久错失的那一双,但没有记挂太久,第一,我未试穿,它未必真的合脚;第二,再合脚的鞋也有寿终正寝的一天,总要换,所以我没有空放太多工夫去想念。
周三下午赴马经理的约。
地点在皇楼港式饮茶。
我早到了,在预定位置坐下。
侍者为我倒了一杯柠檬水,我啜了口,翻出最新一期的商业周刊阅读。一向有速读习惯,不到十分钟,已将整本周刊浏览完毕。
离约定时间尚有五分钟,马经理尚未到。我拨空打电话给晓君,问她想吃什么茶食,打算打包回去。
晓君说了几样,驴打滚、翡翠糕、凤爪……我一一记在脑子里。
结束电话,马经理尚未到场。
脸上的妆被汗水洗得差不多,我决定到化妆室补个口红。
向来觉得在人前拿着小镜子补妆是一件失礼的事,但许多女性似乎常常乐意这样做。我不愿意那样,捉起皮包起身到化妆室。
五分钟后,我回到座位上。
马经理已到,正向我招手。我走了过去,与他寒暄。
侍者推着茶食出来,我们各自挑了几色,品尝几口后,我切入主题。
“马经理约我是因为合约的问题?”天知道我们都晓得不是这回事。
他倒也坦然,说:“只有这种理由可以约你出来。”
我认真打量他的穿着,他穿了一袭铁灰色西服,身材挺拔,相貌也不错,是个颇衬头的男伴。
“动机呢?”
“想请你吃饭。”
我大方地道:“要答谢我还不简单。”我从不拒绝让人当东主的机会,只是……答谢?亏我掰得出。
“喔,可不,我们都知道那不简单,你很忙。”
也很难约。“尚未忙到没有时间出来海吃一顿。”我说令人人都有机会。
“今晚可愿赏脸。”这男人还算聪明、积极。
“我的荣幸,但可否另约时间?下周如何?”早在周一时已将这周剩余的时间排满,周三晚上,是留给自己的休息时间。
“没有问题。”他保持风度。
我又把一个约往后推,真不知追在我身后的约会何时才约得完?
总觉得一周仅有七夜实在太少,不够用,我可不想进了坟墓里时还有一堆约会没有履行。
下周就下周吧!时间是给了,但约不约得到我,就各凭本事喽。
周五赴A君的约。
下了班,我回住处沐浴,把工作一天的劳尘洗去。
秉了条浴巾,躺在床上小憩片刻,孰料竟睡着了,还作了一个短梦。
梦见什么,醒来时已忘记,只是依稀记得作了一个梦。忘了的好,没有负担。
不用担心一觉醒来,才发觉原来过去种种,均是一梦。总以为邯郸生的梦无疑是人生在世最大的悲剧。
睁开眼时,A君坐在我床畔,我是被他吵醒的。
还未开口询问,他先声夺人:“双喜,我等了许久,没见你下楼,按电铃也没人回应,以为你出事了。”
事实证明,我没有。“有电话。”他可以打电话来叫我,我不信我有睡得那么死。
“没人接,我担心极了,你公司同事说你早已下班回家。”
我纳闷,无语。我真有睡得那么死?
“我跟管理员借了钥匙,幸亏你没事。”
原来如此。“我只是不小心睡着,现在几时?”我问。
他亮表。“七点半。”
“还需要我作陪吗?如果需要,给我五分钟着装。”我身上只包着一条浴巾,遮不了上也遮不住下。
一睁眼醒来看见一个男人在屋内,感觉很不好,好似私人的领域被侵犯,偏又不能将此君丢出视线。
“我去外面等你。”A君恋恋不舍的离开。
身边一群男人,也许就属他对我最痴。我不讨厌他,两人来往,不曾轰轰烈烈,但论长远,比跟任何人有可能。感情这种事跟是否决定相守,没有必然相关。
五分钟后,我套上一件连身裙,略施脂粉,挽着A君的手上餐厅。
侍者领我们到包厢,突然见到一群人朝我们打招呼,我停住脚步。
“终身大事?”我看他。
他讨好的拉着我,低声道:“我爸妈催我把你介绍给他们认识,所以我,双喜……”
早该料到是这么回事,但我以为这人不敢这么做,所以才答应了他。
“但我并不想认识你的家人,我们尚未发展到那种程度。”我抽手欲走。
他企求:“就算是帮个忙。”
“你得保证这一顿饭吃完后,我还可以说不。”我也不想打坏多年的友谊,给他台阶下。我只愿他别打蛇随棍,以为将我吃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