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只是普通的老百姓,配不上我的身份。”
“你有什么了得的身份,让你在这里自视甚高?在我看来,你只是一只病猫,就算我是一个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的平凡女子,配你也绰绰有余了!”
“我不会永远虚弱。”他依然冷傲。
“但眼前——你连站都有问题!”
江堇不甘示弱地回敬,两眼直视着他,还伸出右手手指,嘲讽地戳了他额头一下。
怎料虚弱如他,不堪她这一戳,重心登时不稳,整个人往后翻,他讶异地瞪大双眼,惊骇得说不出半个字,轰然一声,紧接着就滚下山坡。
“啊——”
江堇脸色刷白。“喂——喂——”
宁静的夜里,他的喊叫声清晰骇人,从山坡上滚落的身影没有停止过,越滚越失速,他已然遍体鳞伤,旧伤未愈,新伤再添。
忽然间,他猛地撞上一截老树干,老树干让他滚动的身躯停下,但原先就受伤的腿部进出的痛苦却令他哑然失声,瞠大眼睛,脸色翻青。
闷哼一声,他随即失去意识,昏了过去!
非常好,他的左腿断了,伤上加伤,残上加残,当江堇沿着坡地找到他时,他整个人的状况惨不忍睹,几乎要成了个废人。
只见他额鬓频频渗出冷汗,破晓时温度骤降,更加凸显了他死白的脸色。
这一次,他实在伤得太重了!
“你……离我远一点,再靠近我……我迟早会被你整死……”
他了无血色的唇瓣吐出申吟,明明是一个彪形大汉,却异常虚弱无助,只见他动弹不得地平躺在草堆中,以仅存的力气与她对吼。
惟恐她再靠近一步,他又要大祸临头。
他的话重重打击了江堇,让她内疚不已。
她以最快的速度挨近他,双膝一松,倏地跪倒在他身旁。“我……发誓我绝对不是有心的,我不知道你如此不堪一击,轻轻戳你一下,你就摔得四脚朝天……若知道如此,我一定不碰你!”
她伸手检查他身上的伤势时,他骤降的冰冷体温令她惊悸不已,不禁在心中质问起自己,她究竟是怎么办到的,为什么能将一个人整成这模样?
莫非真如黄氏所说,她只会为别人带来厄运,天生就是一颗灾星,谁遇到她谁倒霉!
不,不,她知道自己不是灾星,一切只是巧合!
北璇抬着沉重的眼皮对她怒瞪。“我本来没这么不堪一击……全是你火上浇油……一次一次加重我身上的病痛……说吧,你是不是他们派来狙杀我的?!”
江堇闻言浑身一震。
“才不是!”她郑重否认。“我不认识你说的人!”
“既然如此,你为什么要害我?!他的声音沙哑微弱。
她把他害得这么惨,他没镜子得以看清自己的模样,但他可以想见此时的自己,一定苍白得像鬼一样,往日强悍的外表只剩瘦黄病容;引以为傲的晶傲眼眸,恐怕也成了无神的死鱼眼。
一个黄毛丫头竟让他在一夕之间身心憔悴,多了得呀!
“你还是离我远一点……否则不晓得还要飞来什么横祸……”
“你别这样!”江堇以娇女敕的嗓音懊恼地嚷道。“恻隐之心人皆有之,你现在的样子很可怜、很需要人家照顾,再加上是我间接把你害成这样的,我有责任照顾你,我绝不可能在这种时候弃你而去,留下你独自一人在这里自生自灭。”
“那就请你去通知官府……让他们来救我……”
“不行!”她忽地叱道,急忙抽身站起。
“为什么不行?”
“因为我是——”
她猛地打住话语,心思飞转。她不能让他知道她是县太爷的女儿,否则她的行踪一定会跟着曝光,等她爹的人马赶到,她就会被送进尼姑庵终老一生。
“你是?”
“我……我是最了解他们的人!”她胡乱瞎编。“你是外地人,所以不清楚这里的县令是个多么糟糕的人!贪赃枉法、鱼肉乡民,说有多坏就有多坏,你的衣服破成这样子,他们只会当你是下下下等的贱民,不会理你的!你又何必自取其辱?不去,不去,不去的好!”
北旋狐疑地望着她。
她立刻再使劲撒谎。“你不知道,听说他连自己亲生的女儿都不认了,又怎会同情你这外人呢?你还是让我照顾你吧!我发誓我绝对、绝对、绝对不再对你做出任何奇怪举动,一定好好对待你,帮你养病养伤,直到你痊愈为止!”
她拍胸膛保证。
“你先前……是那么排斥救我,为什么现在态度……突然一百八十度转变?”他不明白。
是啊,为什么?
她突然愣住,一时之间,也不懂自己为何要缠着他不放,可能……
可能是她忽然觉得自己孤零零的一个人太凄凉、太悲情,身边多了他这样一个包袱也不错,让她有一个临时陪伴她说话、陪她抬杠的人,也比令人窒息的空虚填满她的周身来得好。
“反正我就是愿意照顾你,责任我已经往身上揽了,你就别再啰里叭嗦了。”
“你还是把我送下山交给其他人吧,你是女孩子……不能一直陪我这样耗下去,你的家人会担心……”
他的脾气虽然暴烈,但不代表他就没有细心的一面。
“我没有家人!”
她的家人不是家人,是一群自私自利的小人。
他错愕地看着她。“你是孤儿?”
江堇回视北璇,眉头锁紧,受不了地喝道:“别再问了,只要你点头同意就行了!”
盯了她一晌,他终于疲累不堪地闭眼。“我能有选择吗?”
她的心情顿时转好,眉开眼笑地宣布:“既然如此,咱们下山吧,天已经亮了!”
只要不叫她将他送到官府,什么都好!
第四章
北璇身上有钱,所以江堇历经千辛万苦地将他运下山后,便用他的银两在路上拦了一辆牛车,请牛车的主人将他们送往邻镇——江堇莫名其妙地坚持,巴不得越远越好。
这一天是一个风和日丽的好日子,气温暖和宜人,牛车以缓慢的速度徐徐前进,途中树叶飒飒作响,偶尔飞过几只鸟儿盘旋嬉戏,一路上到处生机盎然,到处美景重重。
江堇坐在牛车上,已经非常刻意地将自己的注意力放在四周的景物上,但视线就是会不由自主地瞄回来,落在将头枕在自己腿上,闭目平躺在牛车内的北璇脸上。
对她而言,北璇散发着一种很强烈的吸引力,她已经极力克制自己过盛的好奇心,但就是没办法阻止自己的视线瞄向他脸庞的优雅线条。
他有股强烈的霸气,性子狂傲,但偏又拥有绝俊的眼眸、柔致的唇瓣与铜墙铁壁般的健硕胸膛。
他浑身流露出不可思议的魅力,一股平凡人不可能有的魅力。
他的衣着此时虽然破损肮脏,但隐隐约约可以看出破损前,这身衣着该是织功讲究的上等绸缎所裁制,他的真实身份究竟是什么?什么样的身份能让他姿态高高在上,道出她配不上他的话?
她身陷于无解的思绪中,正看他看得出神之际,他突然毫无预警地睁开眼,令她猛怔了一下,赶紧没事样地移开视线,假意欣赏风景。
北璇未深入追究,仅是再度疲累地合眼。
江堇斜着眼偷偷打量他,瞥见他又闭目休息了,便转头再度放肆地打量他好看的脸。反正不看白不看,多看他一眼也不会少一块肉。
不料北璇又倏地睁眼。
糟!江堇暗叫一声,马上佯装无事样地欣赏四周风景,轻轻哼起小调,仿佛她什么坏事都没干。
等到他再度缓缓闭眼,机不可失,她立即回头看着他,怎料他这次动作更快,竟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伸出双手,扼住她的双颊,将她往自己的面前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