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桐心不在焉,没弄清楚他语意,已经接道:“怎么会呢?大家都住京城,要见面多的是机会。再说,攀岩走壁你最在行了,想上哪儿就上哪儿,小小一座宋府根本算不了什么。”
她竟然大胆邀请他暗渡陈仓,南募顿时受宠若惊。“好啊,那还有什么问题?”
“没事的话,我进去了。”她仍然没意会过来。
南募的反应是泛着温柔笑容,轻手拉回她离去的身影。“你压根儿没搞清楚我说的话,我是惋惜昨晚的好事被人打断。玉桐,你是不是有个应该给我而没给我的答案?”
“什么答案?”她不解地望着他。
“愿不愿意嫁给我做少夫人?”
玉桐傻眼,倏地燥热起来。“我、我不晓得!时、时候不早了,你快回去。不送了,再见!”
语毕,一溜烟闪进府里藏羞。
在害羞呢,南募满眼柔情地凝着她离去的方向,独自一人在门外多伫足了一晌,才收起离情依依的心绪缓步踱开。
***
宋府的老嬷嬷眯着眼睛想看清楚针上的线孔,瞅了半天,总算穿过蓝色的线,顺利地绣起百花争艳图。
因两天前彻夜未归,又不肯提出理由而遭禁足的玉桐,正趴在花厅的书案上,有一搭没一搭地翻着妇学。
嬷嬷见她魂不守舍,好整以暇的问:“你不是说他很乐意来找你吗?两天过去了,怎么连个影子也没见着?”
发现心思被察觉,玉桐倏地打直腰杆,嘴硬地道:“不知道,可能他公务忙,可能他……忘了说过的话,反正我也忙着读书,没空理他!”
“格格何必口是心非呢?”她继续绣她的花。“你是我带大的,个性我还不清楚吗?真想见他,请下人们捎封信过去就成了,何苦坐在这里苦思干等呢?”
玉桐气恼地道:“嬷嬷,你知道我为什么这么讨厌你吗?”
嬷嬷轻轻笑道:“因为我老是说中格格的心事,哪壶不开我提哪壶,格格当然讨厌我。”
“既然你知道原因,为什么偏要惹我生气?”
有谁会喜欢自己的心事被人挂在嘴边调侃呢?
“格格误会嬷嬷了,嬷嬷从来就不会故意惹格格生气,而是嬷嬷生来就是个粗人,一根肠子通到底,有什么话嚼什么话,实在学不会那些拐弯抹角的说话技巧。我看这样吧,嬷嬷现在就替你到亲王府跑一趟,省得你望眼欲穿。”
收起针线活儿,嬷嬷当真往厅外走。
玉桐立刻紧张地喊她。“别去,你少瞎搅和!”
“真的不要我去?”
“真的!”
嬷嬷打消念头,没趣地道:“那我去给你盛碗甜汤好了。”
见她走远了,玉桐才重新坐回位置烦躁地翻书。老嬷嬷也是女人,为什么就是不懂少女情怀,像她这样急呼呼地跑去亲主府找人,好像她这主子等不及找男人一样。
由于实在没心情读书,玉桐干脆把书扔了,拿起案上的纸笔随手便写下——云燕子,西三十里——七个字。
她这些日子以来的心情全都寄托在这七个字之中,她清楚记得他抱着她在屋顶飞奔时的景象,身躯贴着身躯,她整个人被他的味道所包围。
那一刻,她真想一直这样下去,让他紧紧搂着自己一辈子。
此时,厅内有脚步声响起,玉桐直觉便以为是嬷嬷回来了,便对嬷嬷说:“甜汤你喝了吧,我不喝,免得胖了见不了人。”
“格格,是小的,善褚大人来访。”宋府的仆役道。
“善褚大人?!”玉桐蓦地转头,乍然看清来者,心一惊,险些失声叫出。“善楮大人……你为什么在这里?!”
待仆役退下,善褚从容不迫地走到她面前。“刚好路经宋府,所以顺道绕进来拜访格格。”
黄鼠狼给鸡拜年,没安好心眼!“你交情没那么好,你请吧!”
“你的态度这么差,看来我们的交情的确很糟……”
字字句句挂在嘴边,他的视线却定定移向桌面,进而留意到她刚写过的纸张。
玉桐立刻注意到他的眼神,连忙抓起纸张就要往袖子里藏,不料他的动作更快,眨眼间便已压住她的手腕,牢牢钉在桌面上。
他的手劲极大,玉桐气愤地道;“我知道你善褚大人权大势大,但这里是宋府,请你自重一点!”
她不断在挣扎,偏偏挣月兑不了。
善褚朝她瞟了一眼,取走桌上的纸张。“写了什么让你如此紧张?”
“不准看!”
她颤着声音大叫,但尽避吼得再大声,却仍阻止不了他。当地将视线从纸上移开,回头直视她时,那双眼变得格外犀利、敏锐异常。
他问:“云燕子在西三十里处?”
趁他没留神之际,她霍地挥开他的手,起身愤怒反驳道:“那是我乱写的,我不认识什么云燕子,快把它还我!”
“拿去呀。”
他将纸举到半空中,玉桐本能地伸手去抢,但他却快她一步地松开指节,让纸张硬是在她面前飘落在地。
玉桐错愕地看着地上的纸,再抬头对上的竟是他蒙上一层寒冰般的无情脸孔。
他冷着脸吼道:“云燕子是不是在西三十里处,我去了就知道!”
随即沉下脸,扬长而去。
玉桐惊异万分,立刻提步追去。“不!你不能走!”
端了甜汤回来的嬷嬷,这时正巧跨过门槛进来。“格格,甜汤给你端来,你……”
玉桐一把挥开她送上来的汤碗。
“你不可以去——善褚——”
汤汤水水泼了一地,老嬷嬷重心不稳地转了一圈才跌坐在太师椅内,玉桐则早已追远了。
***
一场浩劫——
阵势如云,蹄声如雷,几座宅院已面目全非,任由四面八方窜起的火舌吞噬焚毁。
宅院外则是一片凄厉的哭喊声,居民眼中看见的,不仅是火焰延烧出的残破景象,还有数不尽的冷血刽子手,手起刀落挥出的不醒噩梦。
居民四处躲藏,窜逃无门,他们已经记不得屠杀是怎么引发的了,只记得转眼之间这里就成了人间炼狱,血流成河,惨叫声冲破天际。
辟兵狂啸,无情追杀。
年迈老头脚下一阵踉跄,不慎扑倒在同伴的尸首上,手中的老胡琴登时滚得老远。
尚来不及捡起,一道白光倏地自他头顶劈下,鲜血四溅,老头顿时呈现一副两眼死瞪的青白死相。
下手残酷的官兵们一脚将老头的身躯踢得老远,其他官兵毫无顾忌地踩踏而过。
杀戮尚未结束,手起刀落间,惨叫声不断。
鲜血洒落一地又一地,哀啼一声又一声,血与泪早巳混成一片……
***
南募手中的茶杯蓦地滑出指间,眶啷一声,在地上摔成碎片。
“你说什么?”他倏地冲到仆人面前揪着对方领口怒声喝问,一张脸惨白无血色。“你再说一遍!”
宋府的仆人被他吓得脸色铁青。“大人,你……你别这样!”
“快说!”
他的怒吼几乎震聋仆人的耳朵,急急忙忙抖着声音说:“格、格格好像为了什么‘西三十里’的事,哭求勒郡王府的善褚大人别去,善褚大人充耳不闻地离开,她也跟着跑出府去了。”
京城西三十里正是明朝后裔躲藏的地点!
南募十分清楚那代表什么意义,他一脸凝重。“多久以前的事?”
“大、大约三个时辰以前的事!府里能作主的主子们恰巧都出府去了,下人们也只能暂时先将这事搁着不管,打算等主子们回府再禀报。”
“三个时辰……”
南募一震,整颖心凉透了。
眼神沉重一凝,他一旋身,立即十万火急地奔出宋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