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灵先以湿布,轻轻擦拭掉女子手心上的血迹。
她一抬眼,发现光是这样已令那小泵娘感到痛楚,蹙紧了眉头。
那就让你多痛一些呗!
玉灵的表情骤然阴沈,一把将她的手按入水中。
泵娘当下啃住下唇,几乎要痛叫出来。
“我叫玉灵,玉帛的“玉”、灵秀的“灵”,刚从京城来的。”
清洗完对方的伤口,玉灵改用另一条干布擦拭,动作始终细腻留神。
“我叫松羽,松柏的“松”、羽毛的“羽”。”
“松羽?好怪的名字。”
“──”松羽怔住。
真娇弱,一个玩笑就吓到了!玉灵心想,似笑非笑地对视着她的眼眸,一晌后才若无其事地说:“不过我喜欢。你就是东英从疏勒城带回来的姑娘呗?”
“你怎么会知道?”
“你的嗓门很大。”在另一边的厢房吼得惊天动地,没听见就是聋子了。
松羽羞红了脸。
“对他这个人有啥看法?”
“他?!”
“东英嘛!”!
玉灵突如其来的问题,令松羽睁大眼睛、一时无言以对。“呃……看我气他气得把剑身当成他的脖子扭,猜也猜得出来我对他看法肯定不好。”
“东英唇上那两撇薄薄的胡子,给人太成熟、太严酷的感觉,我见过他没留胡子的样子,俊美得仿佛随时可以摄人心魂。所幸他后来蓄胡,样子没以前漂亮,思慕的闺女们,自然而然少了一大半。”
“是……是吗?”
“他告诉你他时日无多的事了吗?”
“他说了。不过,我不觉得自己是他要找的人,我怕我非但帮不了他,甚至可能害了他。”
“不要担心,你就是他要找的人。”
“不,我不是──”
“可是他找到了你。”
“但是这样的找人方式未免太轻率了,在他们前往疏勒城的途中,肯定遇到了上百、上千个人,我不过是他遇到的其中一人,你们就这样一厢情愿地把赌注下在我身上,难道你们不觉得太冒险了吗?”
望着她善良的瞳子,玉灵突然有感而发地说:“整件事一开始就是冒险,他冒险听我的话、再冒险绑架你,每一件事都是冒险。”
“冒险听你的话?”
哎呀,被听出破绽了!
“就是江湖术士的话。”她改口。“我是受他额娘之托来传信的。”
“你和东英是朋友,还是亲人?”松羽好奇地问。
“朋友。”玉灵露出笑意说。
“那你不替他感到忧心吗?”他都快死了。
玉灵蓦然抬眼怒视她。“忧心,谁说我不忧心了?我忧心他和你经常接触,久了,就产生好感。”
松羽的思绪僵住,傻在那里呆望她。
是什么占据了那双眼瞳?
──敌意!她整个人震了一下。
收回视线,玉灵重新露出雍容恬静的笑容,一边整理药罐,一边提醒道:“对了,敷在你手上的药掺了些毒粉,不肿个三、四天不会好。”
“什么?!”松羽惊讶得目瞪口呆。“这药……”
“不送了,请吧!”
“你?!”松羽惊喘,眼睛大睁,无法相信玉灵在做了如此恶劣的事之后,居然还能笑着下逐客令?
她忽然觉得浑身发冷,惊恐万分地看了玉灵一眼,随即起身掉头就走。
讨厌鬼一走,玉灵便露出坏心的笑容,推开药品,她从怀里拿出了一张泛黄的老纸。
史书记载,隋末唐初,西突厥在射匮可汗、统叶护可汗的统治下,势力逐渐壮大。贞观二年时,统叶护可汗被杀身亡,西突厥于是分裂为两部,并以伊犁河为界,两部相互争斗残杀。永徽二年,贺鲁重新统一西突厥各部,背叛唐朝。战争随即发生,交战六年多后,唐将大败突厥军十万骑,贺鲁因而展开逃亡生活。
相传他在逃往吐谷浑前,曾将大批财宝藏在伊犁某处,计划将来复国之用,可惜直到他客死异乡,梦都没有圆的一天。
而现在那张记录了宝藏地点的藏宝图,就在她手中,正是从金镶玉珠菩萨立像的莲花底座中取出的。
为了这张纸,她几乎赔上一切,压下这份憎恶,她决定明天就着手勘查地形。
贺鲁的宝藏,她势必要到手!
第九章
天明时──
玉灵前脚才刚跨出将军府的门槛,在和西凰四眼相交的一刹那,她的脸色已霍然转为冷暗。
他一身轻柔的装扮,深沉的墨绿长袍包裹着他一身臻至完美的高挑身材,再往上是他白净秀逸的容貌,浑身散发出一股缥缈幽然的气韵。
西凰,像蛇一样狡狯的男人。
望着他,玉灵冷若冰霜地问:“你来这里做什么?”
“找你要样东西。”
“没你要的东西,西凰大人。”
她傲然回视,将军府大门前刮起的大风沙,吹得人几乎睁不开眼。
尘沙中,她仅是一迳地以怨怼的眼神盯着他、瞪着他。
不久后,风停、沙落,一切归于平静。
玉灵收回视线,毫不犹豫地走下阶梯,与他擦肩而过。
“不要走!”
西凰急喝,数月来思念、担忧、期盼、内疚、自责等复杂的情感,这一刻全盘崩解。
他认真地道:“我知道我不应该不分青红皂白指控你偷取袭简亲王府的传家宝,但你知道吗?即使当时认定你是贼,日日夜夜萦绕在我脑海的人,却依然是你!”
他赤果果的示爱,使玉灵暂且停住了脚步。
西凰继续道:“盗取“月仙”的人已经露面,一切都是玄亲王暗中搞的鬼,我明白当你面对我斥责时的痛苦,也了解自己究竟伤了你多深。现在我来,只为换取你的谅解!”
玉灵紧蹙眉心,来西域的这一路上,她已下定决心绝不心软。
这一番话听在她耳里,无疑是笑话!
她不是那种没有男人就活不下去的弱女子,他以为几句甜言蜜语就想让她痛哭失声吗?要找容易说服的姑娘,回京城去找!
她缓缓转回身子,眸光在他身上停驻了片刻,她定定地看着他问:“这次又是谁派你来接近我的?省省吧你!”
丢下一句话,她即刻旋身上马,夹踢马月复便奔驰而去。
马蹄卷起的风沙弥漫天际,东英一行由天山北路回来的队伍,不巧正撞进这一团灰尘中,当场响起一片咳嗽声──
“咳咳!咳咳……”
“咳!玉灵格格究竟在忙什么?”副将一边捂住口鼻,一边抱怨地问自己的主子,显然吃过她不少次亏。“这已经不是第一次来去匆匆了,有必要每次都弄得……啊──”
他话还没讲完,陡觉背后袭来一阵外力,下一秒整个人已被狠狠拽下坐骑,摔倒在地转了好几圈。
“谁?是谁?!”他气急败坏地问,配刀抽出一大半。
“二弟?”东英讶异地望着拉下副将骑上马背的男子。“你几时到的?”
西凰飞快瞄了东英一眼。“现在没空跟你说明,有话等我回来再说!”
说罢,“驾”的一声,驰骋而去,留下一大票毫无头绪的人。
两匹马沿着起起伏伏的沙丘狂奔,横越原始的沙漠地。
“驾!”西凰踢打马月复,逼马加快速度。
玉灵知道他在追她,但就是不愿意放慢速度,甚至连头都不想回,只是一迳地挥鞭笞打马臀,希望尽快摆月兑他。
然而西凰完全不肯放弃,沿着她走过的路,拚命在后追赶。他逐渐发觉她并非漫无目标地前进,而是遵循着一定的路线。
她想到哪里去?
他不禁疑惑,而姑且撇开这不说,她驭马的工夫真是该死的了得,豪放的速度绝不逊于男子。
不过他也非省油的灯,在进入一片树林之后,他顺利追上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