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惜他话还没讲完,便当场被人家轰了出去。
两名男职员离去前,不忘讽刺一句。“我们从刚才就开始注意你了,没钱还学人家充阔气,呸!”
砰的一声,便关门送客。
“我是富荣饭店的老板耶!你们别狗眼看人低,小心明天你们的老板就换人,让你们全卷铺盖走路!”
刘莫奇气不过,居然小家子气地跳起来反驳。
“别说了,我们快走啦……”
而同样被请了出来的舒晨光,则面红耳赤地拉住他,拚命要将他往别的地方拖,路上的人都在看了。
丢脸死了!
☆☆☆
一个小时后,他们坐在一处广场的阶梯上。
“气死我了,长这么大,我从没让人这样羞辱过,你刚刚实在不应该把我拉走,我还没跟他们理论够!”刘莫奇忿忿不平的说。
“你辩不过他们的,那种高级店面,本来就是认钱不认人。”
“但他们也不应该欺人太甚!”
“好了,别气了,吃饭吧!”
舒晨光顺手递过来的是一盒便当。
“吃饭?在这里?!”喷水池的前面?
“不然呢?”她反问。
刘莫奇还在生闷气,瞄了一眼那盒用保丽龙装着的食物。“那是什么?”
“炸鸡腿便当。吃过吧?”
“没有。”
“真的没有?”
“我一向只吃燕窝、鱼翅。”
刘莫奇讲到这里,舒晨光斜睨了他一眼,而他也以同样羞赧的眼光回视一眼,接着,两人噗哧一声,猛地爆笑出来。
“哈哈……你都不晓得那小姐的脸有多臭,尤其在她把贵宾卡还给你时,表情更是绝透了!”舒晨光哈哈大笑。
“她大概以为我把她当猴子耍。”刘莫奇也笑得合不拢嘴。
“你还问她订金可不可先欠着?如果我是她,我一定会疯掉!”
“本来以为可赚进一笔业迹,怎知道竟然来了个疯子?!”
“没错!”
说罢,两人又笑成一团,路过的行人纷纷转头打量他们,不晓得这一对男女在笑个什么劲儿?
不知过了多久,两人才缓缓收起笑意。
舒晨光问他:“你不带现金出门、不用提款卡提款、没吃过炸鸡腿便当,那请问你平常到底都是怎么活的?”
说话的同时,她已经替他打开便当,附上塑胶汤匙,再将便当送回他手中。
“用钱方面,就像我所说的,习惯以信用卡签帐,再不然就是交由老王处理,我买东西,他付帐。吃的方面,平常午餐就在我们自己饭店解决,晚餐当然就是回家吃。”
舒晨光以汤匙盛起一些白饭放进嘴里,她边吃边说:“就算回家吃,也吃得到这些家常菜,你总不至于告诉我,你真的每天都吃燕窝、鱼翅的吧!”
有钱人家吃有钱的食物,她可以理解,但如果餐餐如此,那未免也太离谱吧?她才不信呢!
“我当然不可能每天吃燕窝、鱼翅。”他语气平常地说。
看吧!
“有时候我也吃传统料理,比如花胶扣鹅掌、龙虾过桥、潮潮花蟹等等,炸鸡腿便当……”他挟起这只炸得干涩焦黑的鸡腿研究再研究。“真的没吃过!”
“原来,你吃得全是一些高级名菜呀,难怪!”她酸溜溜的说。“你一定也没吃过烤香肠……”
他摇头。
“猪排通心粉……”
他还是摇头。
“红豆沙、椰汁绿豆爽、叉烧包、河粉、捞面、濑粉?!”
他的头从头摇到尾。“不过,我吃过汤面!”就是在她家那一次。
舒晨光大摇其头。“唉,你的人生真无趣,看你这么可怜,改天我带你去见识见识好了。”说罢,盛起一块大叉烧放进他的饭里。“快吃吧,有钱人!”
她又补上一句,表情有点不屑、有点骄傲,其实说穿了是嫉妒大过同情,逞点口舌之利罢了。
有钱人,哼……她头转向另一边,心中五味杂陈。
刘莫奇浅浅笑了,知道她心中在想些什么,不过他没点破,只是一迳的笑着、看着她。
☆☆☆
吃!吃!吃!
舒晨光果真在接下来的一周时间里,带着刘莫奇吃遍大街小巷。
他们两人从摆着几张并排的桌椅、挂着亮晃晃黄灯泡的大排档,到别具地方特色的中小型餐馆,两张嘴、两双筷子,就如此大剌刺地吃遍中环、铜锣湾、九龙尖沙咀三地。
濑粉、云吞、捞面、河粉、烧腊、皮蛋肉粥样样都尝上一回。
茶餐厅是香港十分特殊的现象,大街路边、小巷里随处可见,是香港当地极典型的饮食文化。
就在这种店面不大、装潢不起眼的店家,舒晨光领着刘莫奇进进出出不下四五次,总是点杯女乃茶、要客厚片土司,作为逛街后歇脚休息的地方。
两人选择的交通公具,不是豪华的宾士轿车,亦非莲花跑车,而是公共小巴、路面电车、地铁、渡轮,偶尔奢侈一点,便拦辆计程车代步。
理所当然,逛累了、玩累了、吃喝累了,在公车上蒙头就睡也是在所难免。
然后,醒来后,又是吃东西、品尝东西、吃东西、品尝东西,简直玩疯了。
“这是我们这里的招牌菜,慢用!”
“砰——”
身材粗犷的小吃店老板,砰的一声,将一大盅药膳炖汤重重搁在桌上。
力道过猛,汤汁四溅,他却视而不见掉头就走。
舒晨光看了一下他的背影,低声对刘莫奇道:“他大概被人家倒会,才这么凶……招牌菜是什么?”
她好奇地掀起锅盖。
刘莫奇好奇心也被挑起,两人四粒眼珠子直巴巴盯着锅底看。
“唉哦……”
两秒钟后,两人看清锅底叠着的“一只只小玩意儿”,不约而同的反应是撇开头恶心地猛吐舌头。
“你们干么?”老板拿起菜刀猛剁砧板,当下怒不可遏地吼过来。“我煮的东西不好吃吗?!”
“没事!没事!你煮的东西棒极了!”舒晨光急忙打圆场,然后细声的问刘莫奇。“怎么办?不吃大概走不出去。”
她好后悔不先搞清楚状况就走进来送死。
“但是……这是什么?”刘莫奇面有难色的问,从汤里舀起一只小东西,小东西的体积大约一个汤匙面大,四只脚一颗头,就在汤匙外荡着。
老板又暴喝过来——
“那是乳鳖!罢出生两三天就买来煮汤熬膳,很珍贵的!不识货!”
“乳鳖……”舒晨光愁眉苦脸的重复老板的话。“现在……怎么办?”
“猜拳好不好?”刘莫奇觉得自己的胃在翻滚。
“输的人吃是不是?”
“对。”他沈痛的回应,伸出右手,作出手势——
“剪刀、石头、布!”
“布?!啊!我输了!”刘莫奇不顾形象的惨叫。
而舒晨光则在旁边幸灾乐祸的哈哈大笑。“吃!吃!快!一整只!”
刘莫奇五官扭曲,极度勉强地咬下一只。
“再来!”他喝道,心理上有点不平衡了。
“剪刀、石头、布!”
“啊!啊!我又输了!”
“哈哈……哈哈……快吃!”舒晨光乐歪了。
“再来!”
“剪刀、石头、布!”
“啊啊啊——”
“再来!”
“剪刀、石头、布!”
“再来!”
“再来!”
“再来!”
刘莫奇颓然盯着那一大锅药膳,一时之间,脑中一片空白,没想到在他与舒晨光一来一往间,一大锅的乳鳖竟然全进了他的肚子,现在就剩下最后一只,在汤里头载浮载沉。
而且就在前一秒,已决定它必须同前面伙伴一般一起下他的肚。
他绷着的脸微微扬起,勉勉强强舀起那只鳖,静坐不动,然后,他没说什么,便将它放入口中。
舒晨光一看,马上发出格格的笑声,还故意取笑他地问:“好吃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