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荣华望着几乎笑弯了腰的可爱脸庞,虽然不悦,但是束手无策,当他抽纸巾擦着米米嘴边的污渍时,动作依旧温柔,他似乎学不会对小孩子发脾气。
“您还笑得出来,这件T恤是我趁Hand-Ten折扣大减价时买的,‘脚丫子’标志还新得发亮,居然就毁在你手中?”
脚丫子?!
周子琳有点吃惊,心想是她的关系吗?她忍不住……要想多一点。
“脚丫子?”米米一知半解,握住自己的脚不放,歪着脖子讷讷盯着,以为他说的正是这两只。
张荣华看见他纯真的动作,被他逗得轻笑不已。
“不是你的!”他戳戳他的脚底。
“哇哈哈!”
米米索性倚向他,整个人在他魁梧的胸口上钻弄,吱吱格格笑不停。
看着儿子的模样,周子琳眼眸亦柔和了下来。
甜蜜蜜的感觉此刻就抚着她的心灵,令她嘴角泛出绵柔而迷灿的笑。
在张荣华厚实的胸膛上,是她的宝贝,她可以清楚看到儿子眼中飞跃的活力,小小的脸蛋,小小的五官,小小的手、小小的脚,但蕴藏着无尽的精力,他的世界有多美好幸福,无庸置疑!
她也可以看见张荣华眉睫下闪烁的包容与疼爱,他就这么任凭米米在他身上捣蛋,不管米米是倚偎在胸前格笑,或坐直腰以揉抹布的方式,摧残他要两双脚丫子的新衣服,然而他护在米米身后,防止他突然摔下去的手臂,自始至终未曾离开。
多年前,她曾经殷殷期盼的一幅画面,也不过如此,不是吗?
她下意识松弛了下颚的肌肉,抵在交盘于膝盖上的肘间,带着柔美的笑意,以有着融蜜般光泽的双眸,静静凝望着他们……
“你蹲在这里干吗?”
一眨眼间,张荣华抱着米米的身形猛地撞入她眼中,令她一颗心脏差点没直接蹦出来。
“我……我……去买米酒!”她站起来就跑。
“你带皮包了吗?”“对……我要带皮包!”她冒出一句,随手拿了梳妆抬上的东西掉头就跑。
“喂,等等,你拿的是……”“我走了,再见!”话都没听完,砰的一声,她甩门关进厕所。
“尿片……”张荣华喃喃而语,咋舌看着那一扇鹅黄色木门。
“嘟——嘟——嘟——”
此时,手机电话响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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丢脸!好丢脸!
周子琳以手中的东西捂住口鼻,满脸通红地捧脸缩坐在马桶盖上,满脑子全是刚才挥之不去、羞赧到足以让她当场挖一个地洞将自己埋进去的情景,却完全没注意到手上拿的哪里是装钱的皮包,根本就是米米前一阵子还在使用的嘘嘘纸尿布。
唉!怎么会这样?!
她喉咙发出一声轻叹,颓然抬头,仰视气窗外的天空。
窗外的天际漆黑悠静,她不禁回忆起自己圈在教授肩上,任由他凌空抱起旋转的情景。
那时候,她相信自己是世上最幸福的女子,找到了真命天子。
然后,随着花语巧语一个个不攻自破,她终于顿悟男人自私的一面。
她都都忘了自己究竟沮丧了多久,心又死了多久,只记得所有热恋的感觉全在一瞬间反扑回来,生命一片惨淡。
她忘了欢愉……忘了拥抱……忘了亲吻的热度,忘了对婚姻的期待,也忘了曾经梦想着和所爱的人共同开创家庭的心愿。
总而言之,她忘了身为一个女人的自觉。
而现在她竟只消目光在张荣华身上多驻留片刻,体内的神经立即像中了什么毒一样,不仅心脏猛烈跳动到疯了一样,连血气也乱成一团。
难道,她真的对这样一个偶然闯入她生命的男人心动了吗?对于他,其实她并非完全无动于衷?
调匀气息,她静静给了自己一个答复——虽不中,亦不远矣!
她对他,的确……
有一点点不寻常的感觉!
唉的一声,这份认知并未带给她喜悦,反倒让她睫毛半垂了下来,斜看着地板,靥容上是五味杂陈的表情。
她将手中的尿片翻了又摺,摺了又翻,翻翻摺摺间,她仰起脸,心烦气躁地问:“他呢?他的想法又是如何?”
应该……还……不错吧?
“突然问他:你愿不愿意做孩子的爸?会不会太怪了一点?!”
静了两秒。
“哎呀,不行啦,何止‘一点’?根本就是‘很大一点’!”她手中的尿片倏地往脸上盖去,装死。“出去了,好热!”
她精神一振,霍然起身出去,徒留那座靛蓝色的马桶,仍旧文风不动地立在那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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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爸,别对医院里的护士小姐毛手毛脚。”
同一时间,留在客厅外的张荣华,已暂离室内,站在阳台接听电话。
“为什么不能?”张景冷哼。“我是个垂死的老人,让我模一下,又不会少她一块肉……”
张荣华把手机换到脸颊的另一边。“重点不在肉少不少,而是你已经构成性骚扰,若对方追究,是可以告你的。”
“在我眼中,她们都是天使,不可能!”
“她们?”张荣华一听差点昏倒,扶着头说:“天啊,你到底在医院干什么?容我提醒你一句,你现在是有病在身,有点自知之明,OK?”
“儿子呀,我就是太有自知之明,才打这通电话……”
“——告诉我你在医院的所做所为,嗯?”他讥讽地反问。
张景可怜兮兮地辩驳。“告诉你,我的情况不乐观……”
“不乐观?病情加重了是不是引?!”
“荣华,你到台湾也有段日子了,到底何时你才能带着我想见的人回美国?再拖下去,我怕我等不及了……咳!咳!”话一说完,他马上咳得几要揉碎心肺。
“你没事吧?要不要按紧急铃叫医生?”
“不用了……我……我……我撑得过去!”他的声音听起来像快要断气了。
“爸——”张荣华魂都快掉了,脸上一片惨绿。
好不容易撑过怕人的咳嗽声,张景锲而不舍地问:“你什么时候回来?给我一个答案,给我一个目标,好吗?”
“你放心,很快的!我找到了你要找的人,赢得他们的信任。相信再过不久,就能带着他们踏上美国的国土!”
“这是真的吗?太好了,太好了……”老人感动得痛哭流涕,生病总是让人变得多愁善感。
“爸,别忘了,我会在台湾,全是为了你!”
“好、好、好,我等你的好消息!”张景欣慰不已。“再见了,儿子,我等你的好消息。”
“再见。”
张荣华切断电话,却也在同一时间,一刀斩断了周子琳胸口那抹憧憬,狠狠泼了她一桶冷水——
淋得她脑中一片空白。
她为禁慢慢后退,除了退回屋内格局的墙面内,亦重新退回心中围筑起的心墙内,他们的一番谈话,让她霍然认清事实。
她简直就像傻瓜一样,亏她前一秒还百感交集地分析自己的感情,一下担心这个,一下担心那个,结果到头来,根本就是她会错意、表错情。
她的神情转为黯然,在仅存的一点力量驱使下,她无神地走向门边。
木门在她动手开门前,抢先一步扭转开了。
来人是月娥。
“你上哪儿去?我买了你最爱吃的盐酥鸡,快来吃!快来吃!”
“我去买米酒……”
她心不在焉地说完,便提起沉重的步伐,有如行尸走肉地朝外头走去。
月娥盯着擦身而过的身影,蹙起眉头道:“拿尿布去买米酒?有没有搞错?”
“我就是搞错了,才要去搞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