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鲍车车门一打开,周子琳是第一个冲下车的。
盯着手腕上的手表,她已经迟到了,这使她不得不一下跑、一下走的以迅即脚程朝母亲口中的西餐厅跑去。
途中一个闪神,不慎抖落了别在胸口的玫瑰,害她又必须多浪费一些时间往回跑去捡起那朵愚蠢的玫瑰花,再匆匆忙忙戴回胸前——
“啊,好痛!”
她的手指被别针的针头刺了一下,气得她皱紧一双柳眉,咕哝地说:“今天真是倒了八辈子的霉,我欠谁的?!”
她未婚生子,她当单亲妈妈,又碍到谁了?为什为她就必须受这种窝囊气?
平常的这个时候,她早躺在客厅沙发上当“废人”,任凭儿子在她肚子上蹂躏来践踏去的,哪须要跟一群夜校生挤公车,还被偷模了两把!
她招谁惹谁了?!
周子琳鼓着腮帮子,气呼呼地踩上绣有一颗大大太阳的脚垫,几乎同一时间,店内的男侍见有客人上门,立刻笑容满面地替她开了门。
“欢迎光临。请问有没有订位?”
她稍稍一愣,倏地找回声音。“呃……呃……不,我来找人。”
这服务生也真是的,突然间就对她笑,害她差点反应不过来,如果不是她平时训练有素,能在最短的时间掀起嘴角,这模样被人瞧见岂不丢人吗?板着一张凶巴巴的脸,人家还以为她是来要债的!
“需要我帮你吗?”
“这……”她的目光自然轻巧地穿过玄关,很快地逡巡一遍餐厅,最后停驻在角落那张有街灯筛漏下来的餐桌。
她先注意到那一整束交织着夜色与室内灯光的玫瑰花,视线顺着花束往旁边移,是一盘已进食到一半的汉堡餐,这令她高高挑起两道细长的眉毛。
这人是怎么一回事?约她见面,她人都还没到,自己已经先行用餐吃饭,未免太不懂礼貌了?!
她微词,心中的反感愈来愈强烈,接着她调起视线,倒要好好看清这位“憨厚的公务员”,究竟长成哪副尊容?!
才在想着,她定睛一看,心脏当场怦然一跳,力量大得她差点没内伤。
她的第二个反应,是倏地双手抓紧皮包挡在胸口,背转过身紧贴玄关处的玻璃架而立。
服务生被她突如其来的怪异动作怔得频频眨眼,完全搞不懂她在干什么。
周子琳无视于男侍一脸困惑的表情,自顾自地叫道:“憨厚?懦弱?哪里像?!光看他那一边啃汉堡,一边翻阅杂志的率性模样,也知道他不憨厚!妈在干什么?怎么会找来这种人相亲?”
她又瞄了一眼,心陡地再凉半截。
糟糕,糟糕,瞧他微垂眼帘,单单一个靠在椅背上阅读杂志的动作,就流露出一股稳重气息,再看他闲逸的模样,不行,这男人太危险了!
“小姐,小姐,你没事吧?”男侍很担心,心想这位客人怪怪的。
“怎么办?”周子琳踌躇不已地站在原地猛跳脚。
她原本打算,假设对方像妈说的是个憨直的老实人,那她一开始就要来个下马威,以最可怕的方式彻底粉碎对方的幻梦,哪怕让他以为她是坏女人也无妨,总而言之就是要他幻想破灭,主动打退堂鼓。
不过,现在眼前这看起来好像很精明的男人,她一点把握也没有,不晓得他会不会上当?
“不管了,死马当活马医,怕他不成?”她硬着头皮上。
“对不起,我来晚了!”
她走向他,漾开笑,不请自来地拉开了椅子……
第三章
张荣华拿在手里,正欲送进口的汉堡,霎时卡在半空中;准备接住汉堡而大开的嘴,也在同时间僵固住,以丑丑的姿势,呆愣地对着她。
周子琳仰高下巴,做好迎战的准备。
她让自己无视于他的惊异,敛着一对晶璨的眼瞳,笑盈盈地说:“真对不起,让你久等了。台北的交通就是这样,晚一点出门,就可能撞上尖峰时段困在车潮里动弹不得。”
能不能别再像个傻瓜似的盯着她看,苍蝇快飞进嘴里了,先生!
受不了他一脸的痴呆,她在心里不屑地哼道。
“呃……好美的玫瑰花。”她呵呵假笑两声。
张荣华的视线在周子琳陌生的五官间逡巡了好几遍,霍地,他呛了出来。“请问——我们见过吗?”
看她二十来岁的年纪,带了一点点骄纵的气质,细而弯的眉毛下,有双水汪汪的黑亮眼睛,百分百的天之娇女。但,她好怪呀!
“今天第一次见面,你好。”
“那……”他临危不乱。“请问你有何指教,或者你在搭讪?”
他是华裔,来台湾前,就曾听说台湾年轻女孩子的态度与观念正逐年开放,但他没想到开放到这种地步,直接女追男,而且以……如此老套的方式与他攀谈!
“搭讪?!”周子琳一僵,随即反应过来,继续陪笑地说:“呵呵呵,您真爱说笑,你以为我为何会配戴这朵蠢花坐在这里跟你面对面?当然是相亲喽!先生!”
“相亲——”张荣华手一滑,汉堡倏地掉下砸了他一裤子,他登时惊慌失措地拿餐巾擦着,侍者见状亦赶来处理。
“Sorry!”他郑重向侍者道歉。
“不要紧,让我来处理就行了。”侍者以最快的速度收拾干净。
“婚姻是两个人的事,我们必须以最诚恳的方式面对彼此。”
“小姐,你……”他还忙着擦油渍时,周子琳已直接把话题带入核心。
她靠坐在椅背上,两手环胸,一径正色地说道:“我老实告诉你,我有一个四岁大的儿子,我爱他,誓言让他无忧无虑的长大,并拥有一个和其他小朋友一样的童年。”
“你有一个四岁大的儿子?”
太令他惊讶了,她是这么的年轻,居然有个四岁大的儿子?
周子琳笑,那悠柔的笑靥绝对具有挑动男人神经的魔力。“不单是你,全天下的男人都一样,我不以为哪天我真要结了婚,有了自己的孩子,丈夫还会真心的对待他,人都是有私心的,尤其是男人。”
她愤世嫉俗地加上一句,忘不了米米的亲生父亲不要他的景象,教授甚至看都不看他一眼,给了几万块的分手费后,便掉头走了。
张荣华频频看了她好几眼,拍掉最后一块洋葱屑。
“你这话讲得未免过于主观,私心当然任何人都有,但得看是哪种情况。至少我认为,倘若我是孩子的继父,肯定爱他一辈子。”
他无法忍受她一竿子打翻一船人的论述。
周子琳抿平玫瑰色的嘴唇,严然反驳:“男人有多自私,我再清楚不过。谈情说爱的时候,讲得轰轰烈烈,什么海誓山盟,什么海枯石烂,各种骗死人不偿命的话都说得出口,可是当激情过后,麻烦来临时,就什么都不是了,躲都来不及!”
“那是你眼睛没睁亮被人骗了!”他答得不疾不徐,定定看着她。
“你的意思是说我笨喽?”周子琳眉心霍地皱成一团,难以置信地质问。
“差不多。”
“你又是我的谁了?!凭什么确定任何事?!你给我听清楚,我们母子俩现在的生活好得不得了,没你这第三者介入的余地。哼,你倒挺行的嘛!懂得在我妈面前装老实人,可惜,”她倾向前,直勾勾瞪着他双眼。“我第一眼看到你就讨厌!”
“我很遗憾。”张荣华气定神闲地回道,右手有意无意把玩桌上的高脚水杯,让白开水在杯中兜转。
“哪里,你有自知之明就行了。”她笑得很苛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