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办不到。
下巴搁在桌前,看着满桌子山珍海味,没胃口。
“姑娘,吃点儿吧,你几日没进食了,瘦得眼窝子都跑出来。”小埃劝道,在我盘子里盛满菜饭,以为摆得多了,我看不下去,就会让筷子动起来。
是吗?已经过去几日了?那么,阿朔是打定主意,我不低头,便不放我自由?
我不是那种折磨自己好教男人怜惜的女子,因此我不是刻意饿自己,企图引发阿朔注意。我只是想破了头,想不出未来该怎么走。
既然无法将阿朔远远抛开,却也无法和众女子共同拥有他,那么,我还能怎么办?
我在不可能当中钻牛角尖,殊不知,即使真让我钻进去,也钻不出一片开明。
“姑娘,你何苦跟殿下呕气?这事儿本就是姑娘冲动,大不了说句对不起不就得了,日子总是要过的。”
单是一句“对不起”这样容易?
错,穆可楠已经拿到第一个胜利,怎能不再接再厉,继续攻城略地?她不会就此罢休的,比心计,我赢不了她。
何况,连小埃也认为是我的错,我怎能不对穆可楠的演技甘拜下风?
“小喜呢?”我这才发觉这几日很少见小喜侍奉在跟前,阿朔或穆可楠不会拿她出气吧?
不,阿朔不是这种人,而穆可楠没这么笨,她现在要扮演弱者,得一路可怜到底。
“她出去找好吃的给姑娘,姑娘没照镜子,不晓得自己瘦了一大圈,小喜担心得紧。”
“我没事的,再给我几天,让我把事情想明白了,自然会吃。”我嫌恶地推开碗盘,看到那些让我恶心想吐。
“有什么事能为难我们的吴姑娘?说出来,大伙儿参详参详。”一个爽朗的笑声响起。
回头,我看见镛晋和花美男就站在那里。说不出口的感激涌入胸臆,总是在我最需要朋友的时候,花美男无条件出现,替我解决疑难问题。
我跳起来,一个不仔细撞上桌脚,整个人往前倾,镛晋动作飞快,在我往下坠同时将我捞了起来。
“毛毛躁躁的,哪像个太子妃?”镛晋很受不了地看了我一眼,把我身子扶正。
“谁说我是?名不正言不顺的,这话传出去要落人口实。”我指桑骂槐,有事没事都要指指穆可楠才甘心。
花美男摇头道:“你也知道会落人口实,那就不能低调、乖巧、良……”
“良家妇女一点。”我抢下花美男的话,说完,竟感鼻酸。
逞什么强啊?我这种人天生不是良家妇女的料,何苦哪条道上难走偏挑哪条?
镛晋无奈,勾起我的下巴,看着我很吓人的黑眼圈。“又没本事同人吵架,既知稳输,何必吵?”
“你都知道了?”
“不知道会来这里当说客?”花美男赏我一个爆栗吃,痛得我猛压额头。
“手劲儿那么大,不会拿去打土匪哦?干嘛敲小女子的头?”
花美男噗哧一笑。“你是小女子?哼哼!”
“我听出来了,那个哼哼带着严重的轻视意味。”我想开心一点,但演不出开心感觉。
“还好,脑袋没烧掉,还听得出轻视味儿。”花美男捏了捏我的脸,才刚捏,手劲立刻放松,好看的眉毛聚拢。
我笑问:“怎么了?手感不好,不想捏?”
“你像一株水土不服的兰花。怎么搞的?在这里很辛苦吗?”
花美男这一问,又问出我的鼻酸眼热。
真是的,又不写催泪小说,干嘛每句话都埋下哭点?让人好想投怀送抱。
我弯弯眉头笑着,声音哽在喉头,半句话都说不出口,泪水却先一步落下,蹦下睫毛、蹦入他的掌心。
第一次见我掉泪,镛晋吓得手忙脚乱,他一面掏帕子,一面把我收进怀里,不像花美男经验老道,只是用着一相深思的眸子对我瞧。
“我以前不知道自己很笨,现在才知道我有严重的智能问题。”抢过镛晋的帕子,我用力揉了揉发红鼻子。不哭不哭,我才不哭,哪有人打输了就哭?又不是三岁孩子。
“谁说你笨,那些破敌的法子是谁想出来的?是章幼沂耶!你要敢说自己的脑袋是天下第二,绝对没有人敢说自己是第一。”镛晋口吻夸张。
我知道,他也努力想把气氛弄松,偏偏我们两个都是喜剧生手,越搞,气氛越凝重。
“可我怎么都弄不懂三从四德。”话出口,我索性大笑出声,虽然那个笑声里听得出言不由衷。
“你要三从四德做什么?不打紧的东西,咱们不要。”镛晋把手挥得像选美佳丽出巡。
“可我的性格里面只有叛逆,没有顺从。”
“叛逆好,这才特殊嘛!每个女人都像应声虫,看来看去都一样,没意思。”镛晋一面倒支持我。
“我痛恨女诫,讨厌女红。”
“没人要你学,有空学那个,倒不如把时间拿来把自己喂胖一点。”
“阿朔说我不能容人,说我有偏见,他不知道事情不是他想的那样……”
话没说完,花美男把我从镛晋怀里拉出来,他静静看我,凝重的眉峰里有着说不出口的沉重。
“这些,是你选择的。”
后五个字,不多,我读出他的严厉。从来没有……他从来都没用过这种口气对我说话,所以,他也认定是我的错。
心酸,我垂下眉睫。可他说对了,是我选择的,没有人强迫,没有人拿刀子架在我的脖子,是我千里迢迢,就算没命也要追到阿朔身边。那么,我还有什么好埋怨?
“你以为四弟好过?不管他愿意或不愿意,李凤书、穆可楠、施虞婷都是他的妻子,他做不到爱她们每一个,至少要做到公平。而你呢?你从没站在他的角度替他着想,你期待他不看其他的女人、期待他舍弃她们、期待四弟只是你一个人的夫婿?你逼着四弟符合你不实际的奢望,这对他公平吗?”
一时间绵密的酸楚从空气里集聚而来,丝丝缕缕,如梅子细雨浸染过全身,让我既冻且冷。
泪水凝在腮边,我又害怕了。
这阵子我老是无缘由地害怕着,彷佛掉进陌生世界是最近才发生的事。疙瘩一层层在我的皮肤上冒出,孤立无援的感觉像乌云罩住我,听着花美男的义正词严,我坠入无底深渊。
“爱一个人不是该处处替他着想吗?说,你为四弟做了什么?你和可楠对冲、用孤僻为自己筑起一道门墙,你用绝食抗议,以为让四弟不好过,就能成全你那个自私的爱情?”
自私的爱情?原来我的爱情好自私?原来我的存在带给阿朔的是不公平?原来我一味地埋在自己筑起的孤僻城堡,架筑不实际的奢望……
我……我怎么会变得这么坏啊我?
“三哥,别这样,她禁不起的。”镛晋拉开花美男,把我护在身后。
“禁不起也得禁,是她作出选择,是她决定留在这里,再辛苦、再难熬,她都没道理让自己活成这个样儿。她需要有人给她一记棒喝,否则这样下去,苦的不只是她自己。”
不对,不是这样的,我是选择了,我也知道辛苦难熬,更作足了心理准备,要在阿朔的妻妾里生存。但我没料到穆可楠手段高明,会让阿朔转过头来与我为敌,我努力戴好面具,却终是落得众叛亲离。
“不是我的错!”再也忍不住,我终于爆发了,在镛晋背后朝着花美男大喊。
“要我重复你的刻薄话吗?”
“为什么所有人都重复我的话,却没有人重复穆可楠说了什么?”我推开镛晋,直指花美男。“她,知道我是章幼沂,她告诉宇文谨我刻意隐瞒的身份,宇文谨是好人,他可以被我说服,不逼我回南国,但我没本事说服当今皇帝饶我一命。她恐吓我、要我彻底消失,而我,不服输,不离开,要命一条,有本事来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