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是有一碗鲜鱼汤,就再好不过了。”他说。
她偏偏头,想了一下。他总嫌鱼汤腥,不爱碰的,怎这段日子老想喝鱼汤?然后,颖儿想透了,他的鱼汤,是为她。
他待她好,她知情,微微的笑描上她唇边,他们不说情、不谈意,但对待彼此,总是用心。
牵起他的手,她说:“我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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深夜,他们对坐凉亭,一壶清茶,两碟干果,要是她会弹琴,那么佐以琴声,肯定更加浪漫美丽。
钟离全和钟离平壹已然伏法,或许她该花点心思在女艺上面。
“在想什么?”宇渊问。
“想以后。”她答得简单。
“想以后什么?”亲仇已报,往后的人生,她有了权利为自己算计。
“空闲时间多了,我得做点什么?”在聊天上面,她有了长足进步。“司徒先生希望你能到百草堂帮忙,你想吗?”她没想太久便摇了摇头。去百草堂,以后就不能跟着他进进出出,不能待在看得到他的地方。
“你空有一身好医术,不助人太可惜。”
话虽如是说,宇渊也一样,不想同她离开,更不想有朝一日再见她不着,他对她,有着连自己都解释不清的占有欲。
“不可惜。”他忘记,她学医的目的、她要救的人,只有他,只有他的生命是她的责任。
“哪天,你发现行医救人很愉快,想进百草堂,再去吧!”
她摇头,这天不会出现的,她一向清楚自己要什么。望住少爷,她要跟在他身边,生生世世,即使是当一辈子的丫头。
忽地,她想起梁师傅。梁师傅说,她和少爷毕竟身分不同,她应紧守分际,不该僭越。
这话儿是什么意思,她听不懂,想了又想,神情无辜。
梁师傅说,少爷到了该婚配的年龄,届时,不管是少爷或少夫人的安全,都是她的责任。
话至此,她才听出一些眉目。
梁师傅的话句句是理,她本就负责少爷安全,未来有了少夫人,少夫人自是她的责任,毋庸置疑。只是这少夫人……压得她胸口发疼,说不上来的沉重抑制她的呼吸,令她喘息困难。
“你又发怔了,这回想什么?”
“想少爷。”
“想我什么?”
要告诉他吗?万一他没想过要一个少夫人,她何苦来提醒他?她喜欢眼前的日子、喜欢在他身边跟前跟后,更喜欢听少爷的生意经,每一句部隐含她摇头,不确定该不该讲。
“颖儿,你这样不好。”
不好,她哪里做错了吗?若有,她该想想怎生改进,才能让少爷喜欢。
“有心事,你该试着讲出来,不能老让别人猜测,或许别人会猜不到而误解你。”
他听过下人的耳语,知道她在府里并不受欢迎,即使明白他看重她,暗地里,他们仍然不把她当主子看待,甚至带点欺负意味。
或许真的不在意吧,颖儿并没有发觉下人的态度有问题,所以,仆役不替她整理房间、清洗衣物,她无所谓,反正她习惯自己动手。
旁人误会?何妨,只要少爷明白她,不误解她,就足够了。至于别人?随便。
“你试着交交朋友吧!”
颖儿笑开,摇头,她有少爷当朋友就行了。
“有朋友之后,你会发现,许多好玩的事情值得你挖掘。”
她仍然摇头,有少爷领着,好玩的事情够多,多到她看不完、听不尽,这样的人生,她很满意。
她老是摇头,让他放弃了。好吧,她开心就好,至于其他的,以后再说。他挑起一颗干果,送到她嘴里。
“少爷……”她犹豫着。这话,能说吗?她没念过妇经,没学过礼教,可这话,不适宜说吧?
是岔了内力吗?还是旧疾复发?她双手抖得不像样。宇渊二话不说,将她拥进怀里,手掌贴上她后心,一股暖流缓缓流进。
“少爷,我没事。”颖儿在他胸间叹气。果然,少爷总是对的,心事不说,会遭人误解。
“真没事?”掌心没离开,他低头看怀中柔软的身子,收拢手臂。
真的没事。她的脸颊烧辣辣的,耳朵与后颈浮上莲色,唇瓣几回掀合,就是发不出半点声音。
唉,就算没事,被这样抱着,也会有事。
吞过几次口水,镇定几回心神,在宇渊将她推开同时,她恢复了说话能力。
“没事。”
“既然没事,你来解释何谓‘能不能、就这样’?”笑纹出现,他露出一排洁白牙齿。
天……她又有事了……奇异的骚动在四肢百骇间窜流,百只飞虫在胸口扬翅,她啊,没练功却走火入魔。
她敛眉,一股作气说道:“能不能一直这样下去,不要少夫人、不要大婚,颖儿……陪少爷。”
大瞻呵,这不是女子该说的话。话出口也许失策,也许太孟浪了,可,是少爷说的呀!有心事,不该让人猜测。
少爷要嘲笑她了?说她没读好圣贤书?说她该学学大家闺秀,分辨什么话能说,什么话只能藏在胸口?
并没有,他没回答,也没戏嘻,他只是轻轻松开颖儿,起身走到湖边。她……说错话?
端起杯子,慎重地,喝光茶水。茶喝光,解不去喉间燥热,凝睇少爷颀长背影……她真的说错话。放下骨瓷茶杯,再三寻思,终于被她寻出一个好话题。
“昨日宝安公子来访。”她不喜欢谈这个人,连想都不爱想。
“我入宫时?”
“是。”
“他有何事?”
“我没见他,只知他很生气,大约和皇上封少爷为御史有关吧!”
生气是必然,他不是科举出身,破格拔擢让许多人不服气,尤其是肃亲王,若非昨日堂上,一篇慷慨激昂的说论,让百官服了他的才气,恐怕背后的耳语早压垮他的靖远侯府。
早说了,不想为官的,官场是世上最最龌龊污秽的地方,官场待久,不免心胸狭隘。
“下次他再来,你也别出面接待。”
当然不,面对那么令人憎恨的男子,她控制不了自己。品福楼的事儿,着实数她担心好一阵子,往后,她不教人有机会寻少爷不是。
“少爷……”
“怎样?”
“你真的要出任御史?”她记得,少爷说过,官儿越做越大,人的心眼儿会变得越来越小。
“是。”
“为什么?”
“皇命不可违。”再不久,她将知道另一件不可违的皇命。
叹气,他环起颖儿的肩。
“这……没办法的,对吧?”
“颖儿?”甩开烦闷,张起笑颜,他问颖儿。
“是。”
“我们来练练轻功好不?”
“好。”
说着,他纵身飞上屋顶,颖儿微微一笑,跟在他身后,飞身上跃,不久,两道人影在屋顶上飞奔追逐,轻轻地,银铃笑声传出。
今夜,月很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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颖儿靠坐在树下,微风徐徐,几朵红花让风吹乱了裙摆,枝头小鸟啁啾不已,多么吵杂的夏季。
少爷又进宫了,皇帝肯定很欣赏他们家少爷,二不五时召他进宫,害得颖儿孤伶伶,只能拿来诗谱,学着旁人倾诉相思。
行行重行行,与君生别离。相去万余里,各在天一涯。道路阻且长,会面安可知?胡马依北风,越鸟朝南枝。相去日已远,衣带日已缓。浮云蔽白日,游子不顾返。思君令人老,岁月忽已晚。弃捐勿复道,努力加餐饭。
这相思真磨人,男子不归,女子便是衣带渐宽,人比黄花瘦,心心念念会面日,这苦,透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