爸爸被我弄得哭笑不得,只好去请来管家妈妈,我们在房里讨论怎么处理,爸爸在我的房门外走来走去,好像我不是月经来而是要生小Baby,妈妈,你说扯不扯?”
世泱笑了,同样的事,纪亚对他说过,但不管有没有纪亚的经验,他都做不出正确反应,这叫作天下父母心。
殷殷转头,向父亲提议:“爸爸,去采几朵向日葵送给妈妈吧!”
“又要对妈妈说秘密?”每次都用这招打发他,世泱莞尔。
“是啦、是啦,这是我的隐私权,你不准偷听。”
顺从女儿的提议,他绕到另一头采花。
看父亲走远,殷殷压低声量说:“妈妈,今天有个和你长得一模一样的女人来找我,她问我记不记得她。我没说话,只是望着她、想念你。妈,她才是我的亲生妈妈对不对?
虽然当时年纪小,但我记得她有多讨厌我,她绝不会像你一样,把我紧紧抱在胸口。
我还以为她会扑过来,用眼泪鼻涕打动我,拼命解释自己抛弃女儿的原因,没想到,她什么都没说,只是静静看着我,然后坐上计程车离去。真是的,害我有点小伤心。
不过没关系的,我永远记得你说过,你有多爱我,有你的爱,我心满意足。妈妈,爸爸快过来了,这是秘密,不可以告诉爸爸哦!”
“说完了?”世泱走近问。
“说完了,我把妈妈让给你。”摆摆手,她背起书包进屋。
世泱面对墓碑,把手上的太阳花一朵一朵插进琉璃花瓶,他把金黄夏季送给她。
“纪亚,那丫头越来越像你,她遗传到你的聪明,年年考第一,她说她要上台大,当你的学妹,我没有异议,随她高兴。
我一直以为你的死会带给她抹灭不去的阴影,没想到,她受你的影响比我所想的还要大。你刚离去那年,她常在半夜跑进我房间,搂着我的头,轻拍我的背,告诉我别害怕,她会全力照顾我。天!我居然变成一个六岁孩子的责任,该不该汗颜?
因为殷殷,我振作了,比我预估的伤痛期还短,从不相信宗教的我,决定相信除了地球,还有另外一个四季如春的世界,相信你在那里做好准备,迎接我移民,重新开启我们的爱情。
有件事,我考虑很久,到底要不要把你不是殷殷亲生母亲的事告诉她?也许是私心,我认定你是殷殷的亲生母亲,不希望事实被揭开,你是不是也同意我不说?好吧,这件事就当作我们的小秘密,再不传给第三人知道。
殷殷在叫我,是肚子饿想吃饭了吧?她最近饿得快,青春期到了,我先进屋,明天再来看你。”
世泱转身,慢慢往回走,未进屋,殷殷先迎上前,勾住他的手臂,一起进屋。
这对父女,爸爸有爸爸的秘密,女儿有女儿的秘密,只有妈妈,同时拥有两人的秘密。
结局(二)
靠近德国与荷兰边境的科隆,是莱茵河沿岸最大的城市,而传说已经盖了八百年还没完工的科隆大教堂,是人间最接近上帝的地方。
世泱站在米兰圣母像前,手牵心爱妻子,那是纪亚,他爱了一辈子的女人。
“要祷告吗?”他轻声问。
“要。”无神论者余纪亚,不管走到哪里,只要有佛寺庙宇、教堂圣殿,都要跪下来祷告,她感激每一位上帝神明,虔诚地谢谢他们留下她的生命,让她二十年来,拥有世泱和他的家庭。
松开她的手,世泱双手合十,同她一起祷告。谢谢圣母,让他们度过人生最艰辛时期。
艰辛?可不是,他几乎忘记那段日子是怎么熬过来的,好几次,他以为自己失去她了,好几次连固执坚持的他都准备松手,但奇迹地,她活下来了,一次一次。
偏头,望望世泱,她的生命中有很多奇迹,从认识世泱开始,奇迹不断降临。
她认识爱情、战胜病魔,她找到手足姊妹,甚至为世泱生下一个儿子,她的情况连医生都不敢相信,一个癌末病患,居然度过病危期,并结婚生子,简直不可思议。
不可思议?多简单的四个字,怎道得尽辛酸?为了她的病,他的泪水几乎流尽;为了她的病,他失眠成习,往往夜半她一翻身,他马上坐起来、拥她入怀。
他记股票的能力弱了,记她吃药的时间却精准无比,他不是医生,却看得懂血液报告里的每个数值所代表的定义,他吃有机餐吃到变成营养师,有本事测出她少吃了哪一项矿物质。他把所有的精力用来对抗她的疾病。
你说,这样的毅力,他怎能不赢?
所以她谢天谢神,感谢枕边人,新生不是她的努力,而是他的心机费尽。
“到外面走走?”世泱问。
“好。”纪亚起身,勾住他的手臂,半靠在他肩膀,他是她的天,这是几十年的认定。
走出教堂,纪亚仰头看,哥德式建筑总是教她一看再看,忍不住赞叹。
“小勤昨天打电话,问我们什么时候回国。”世泱说。
小勤是他们的儿子,今年暑假过后,刚上大学,他是个聪明家伙,有他老爸的桀骛卷发、浓眉和薄唇,但他既不寂寞也不忧郁。
“你怎么回答他?”殷殷、小勤,她有对殷勤儿女。
“我说,等我们把海德堡、慕尼黑、斯图佳特……全逛够了再说。”这是他对她的承诺,他要带她走遍世界各国。
“他一定要尖叫了。”小勤常说他们是最不负责任的父母亲,世泱则回他一句,这辈子,妻子是他唯一的责任,其他人……再议。
“没错。”
尤其他把一部分事业转移到儿子名下,要求他学习打理之后,尖叫经常是他们父子的对谈模式。
“他才十九岁,别对他太严格。”纪亚提醒。
“是你说要给孩子一把锄头,别给他黄金果园。”他记住她说过的每句教育格言。
“你何止给他一把锄头,你是把整台推土机都丢给他了!”他啊,重女轻男,对殷殷是百般宠溺,对小勤是诸多要求。
“不好吗?他这个人是越要求越有出色表现。”
没错,小勤的确是怪胎,越磨越见出类拔萃。
“殷殷也打电话,她说她快疯了,想去整型。”噗嗤一声,纪亚笑弯眉,他们有一对怪胎儿女。
殷殷研究所毕业后,进入父亲的旅行社工作,无奈长相太美艳,常被当作花瓶对待。
她说她想当女强人,对爱情不屑,但爱情总是不请自来,她对自己的容貌烦到极点,好几次闹着要去整型,她老爸不准,说她要是整得不像老妈,就剥夺她的继承权。
殷殷大喊不公平,批评老爸重色轻女,世泱由着她喊叫,反正有钱的才有发言权。
“她敢,我就停掉她的金卡,剥夺她的工作权。”没办法,谁教他爱女儿那张脸,那张酷似老婆的脸蛋。
“你真是希特勒。”他的希特勒性格没改变过,从年轻到现在,恐怕未来还是一样。
他不介意她的批评,反正她很清楚,他对她不希特勒就行。
“纪亚。”他抓起她的手背,放在嘴边亲吻,她是他的珍贵,是他永远的宝贝。
“嗯?”
抬头,她望他,他有白发了,双鬓间染出雪花,但她仍然爱看他,千回万回。
“我们快五十岁了。”他站定,拢拢她松开的发丝。
“是啊,到了该喝欧蕾的年龄,明天去买,一人一瓶。”她微笑,她的笑仍然青春年少。
“我们约好要活到九十岁。”
“我没忘记。”
“你是个重约定的人吗?”
“我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