房子改建过,但仍是旧时格局,伯父、叔叔两家人相处融洽,他们约定到老都要住在祖宅里。
伯母曾对纪亚说,你母亲是好相处又能干的女性,要是她还在,我们三家住在一起,吃个饭,十几口人围桌,天天都是除夕,多热闹。
“哪位?”伯母走出来,见到纪亚,开心得合不拢嘴,胖手一伸,将纪亚揽进胸前。
“你可让我们盼回来了。那么久都不回家,打电话也没人接,我们还以为你搬家嫁人,不理我们了。”
“对不起,我常加班,一忙起来没日没夜。”
“不原谅,除非你辞掉工作,搬回来长住。”嘟起嘴,她向侄女撒娇。
“伯母……”
“你哦,不是我爱讲,赚钱重要,身体亲戚更重要,这位先生是……”伯母正准备唠叨一番时看见世泱,带笑眼神挂上热切。
“他是我的朋友。”推推世泱,她把他推向前。
“男朋友哦,不错不错,看起来很有学问,这位先生怎么称呼?”
“我姓文,文世泱。”他点头,微笑。
“文先生,请问你在做什么?”
问陌生人这种问题很失礼,但纪亚从没带男人回家,这次回来,肯定是好事接近。纪亚自小无母,她将纪亚当女儿看待,待嫁女儿父母心,有什么问题不能问?
“我开旅行社和饭店。”他中规中矩回答。
“文先生几岁人?”伯母问话太明显,纪亚好尴尬。
“伯母,不要问这个,拜托。”拉拉伯母,她低声恳求。
“好好好,不问就不问,穷紧张什么?你先带文先生四处走走,回程时绕到田里,叫叔叔、伯父回家吃饭。”一面说,她把人往门外推,连连望向文世泱,丈母娘看女婿,她是越看越有趣。
“好。”纪亚耸耸肩,把世泱往外带。
“骑脚踏车去比较快,阿昆的脚踏车停在门口。”扯起嗓门,她对两人的背影喊。
伯母开怀,真好,总算不负她父母亲托付,女人呐,有好男人陪伴才重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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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天阳光暖人,撒在初播的稻秧上、撒在刚抽新芽的绿树梢,也撒在纪亚黑得发亮的长发间。
车行往前,她斜坐在横杆上,他的长手圈住她、握住脚踏车把手。纪亚的头发飞飘,几次扫到他眼睛,他拨开,不觉困扰。
“伯母对你很好。”
世泱对胸前的女性说话,他恋上和她聊天的感觉,她把不爱说话的男人激出潜能。
“他们没把我当外人。”靠在他胸前,很好,有个男人可以依靠……真的很棒。
“为什么不常回家?”
“工作忙。”
“藉口,说实话。”他看穿她的说词。
“我怕一回来,就再离不开。”这块土地,有她最思念的芬芳。
“你是这块土地的一分子。”贴着她耳际说话,接在聊天之后,他爱上同她亲昵。
“我发过宏愿,要衣锦还乡。”
“你很骄傲。”
“我没想过依靠谁,偶尔,我甚至觉得怜悯是阻碍我前进的力量。”
“女强人?”他的语调分明取笑。
“我也喜欢做菟丝花呀,向人乞求悲怜没什么不好。”
“反话,你才不这么想。”他看穿她,他的观察力敏锐得教人讨厌。
“你又知道?”挤挤鼻子,他是第一个敢分析她的男性。
“你看不起依附别人生存的女性,你觉得只有自己才是擎天支柱。”他一句句道出她的心。
“你一定要把人赤果果分析,才显得出你的思考有深度?”
纪亚回头想瞪他,没料到,他那么高,她转头,眼睛只能对上他的胸膛。
他的驼色背心撞进她眼帘,撞出她的舒坦,分明该不自在,分明该忸怩不安,她习惯将亲戚之外的人类划分界线啊!
脸红了红,她搞不清楚自己的舒坦,搞不清怎地爱赖在他怀间,不爱离开。轻轻地,她靠近他,近得隐约间,听得见他的心跳声,一声一声,笃实沉稳。
“喜欢吗?”世泱看见她低垂的颈项,白皙透明。
“喜欢什么?”
讷讷地,她转回原先方向,看看田、看看野花、看看从小到大熟悉的乡村田园,把绿色揽进胸怀,将羞赧赶出心外。
“喜欢我的毛背心?”
“不错啊,你很会搭配穿着。”她假装没听懂他的揶揄。
“你的穿着很糟,太上班女郎。”
“我本来就是上班女郎。”一成不变的衬衫、外套、及膝裙,和一丝不苟的发髻,再加上黑框近视眼镜,她可以登台演出心理变态老处女。
“不必时时把战斗服穿在身上吧?”
“真了不起的形容词。不过,上班下班……过去几年,我的确天天在战斗当中。”
现在回想,多少青春在公事间流逝,本以为这是人生最正确的目标,哪晓得,这目标错得离谱。
“试着改变,你不需要时刻紧绷。”
澳变……太慢了。
她用叹气作回答,指指前面岔路,“往右边转,再骑三分钟就到水田了。”
未下车,她先挥手唤人:“伯父、叔叔……”
田里的男人拿开斗笠看一眼,笑弯眉,深深的纹路刻在黝黑的额头、眼角处,然后跟着挥手,极大的幅度,是欢迎,欢迎归家游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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餐桌上,加了菜,满满一桌、满满的情感。
“这是自己养的土鸡,味道比外面买的好。”伯母在世泱碗里堆满菜,小山高耸,一不小心会爆发土石流。
“你伯母最厉害的功夫就是养鸡,人家在禽流感,她的鸡连咳嗽都不会。”阿伯笑说。
“我们两家小孩都吃你伯母养的鸡,各个长到六尺四。”叔叔跟着应合。
“纪亚,你和文先生认识多久?”婶婶脾气急,直接切入主题,顺手把两颗睾丸夹进世泱碗里,一只鸡只有两颗睾丸,珍贵得很,专用来招待贵宾。
纪亚偷瞧世泱,他皱眉,是为难。
不用问,她晓得他不敢吃,筷子挑过,把睾丸夹进自己碗里,替他解决难题。
“婶婶偏心,我难得回来,不把好料留给我,居然送到别人碗里!”纪亚咬一口睾丸,软软滑滑,香香的麻油味,浓郁的家乡情。
“你吃掉母鸡的幸福泉源。”世泱悄声说。
“我只在乎自己的幸福。”
纪亚回应,叔叔听见了,接话:“说得对!嫁对男人,女人才有幸福。文先生,你什么时候娶我们家纪亚?”叔叔更性急,不看脸色,直接问。
丙然是一家人,同喝一缸水,同样脾气、结同心。
咳一声,纪亚被米饭呛到,她不过二十八,又不是八十二,见她跟男人站到一块儿,就急忙发红帖?
气未顺,世泱的手在她后背轻拍,但他接下来的话更让纪亚吐血。
“这种事要请长辈做主,伯伯叔叔觉得什么时候好,我们照办。”世泱顺水推舟。
瞠大眼睛瞪他,他抛给她一个微笑。
“我们私下再谈。”她咬牙切齿,然后把话题引开:“伯伯,有件事我想弄清楚。”
“什么事?”
“我是养女,对不对?”她开门见山。
婶婶的筷子落地,铿锵一声。“她……还是去找你了?”
“嗯,她跟我长得一模一样,对不对?”纪亚又问。
“她答应我不打扰你的……纪亚,你要记得,你永远是我们余家子弟。”伯父口气紧张。
“伯伯,我保证知道身世后不会有任何改变,我只是想『知道』为什么爸爸领养我,为什么大家都骗我,妈妈生我时难产因而过世。”纪亚加重口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