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出车祸,很久了,复原的情况良好。”以瑄口气平和,仿佛只是小事一桩,就像……吃坏东西闹肚子一样。
他弯腰,不敢置信地看着她的腿,接着,他直起身子,捧起她的脸,有疑问、不满,还有很多说不出口的愤怒。
“为什么不告诉我,我是不是妳的男朋友!”他的口气很……不善良。
她有没有想过他的感受?有没有想过他是可以同她分担的男人?为什么发生这么重大的事,他竟然半点不知情?如果他不回来,她打算瞒他到几时?允淮火气炽烈。
他们不是最亲密的情侣?他们不是说好要共度一生?为什么这等大事要隐瞒他,难不成,她企图同他生份?
怨怼、不平,加上发泄不出的怒焰,将他在最短的时间内变成喷火龙。
“对不起。”以瑄小声说。
他背过身,不面对她。
拉拉他的衣服,她再说一回对不起。
“说什么对不起?错的是我,反正我人在国外,又没能力解决,说了也是白说,干脆别告诉我。”他说反话。
“对不起。”她拄杖,绕到他身前,满脸的Sorry。
“我有什么资格要妳道歉?男朋友?挂名的、假的,我什么都不是。”又背过她,他欺足了她的行动不便。
叹气,她没力气追逐他的脸,抓住他衣服下襬,额头靠上他的背。
“对不起,我知道错了,那段时间,我忙着应付自己的伤心、忙着认知自己再不可能站上舞台,我很自卑,自卑到认为……也许我不该拖累你,所以我们失联了一个月。
“只是,你的信呵……带给我的诱惑太大,大到让人无法拒绝,我像瘾君子,一遍遍读着你的信,无法自已。”
越说越小声,自卑苦缠了她多少岁月,她花了很大的力气才将它们摆平呀!
他持续沉默。
以瑄双臂环上他的腰。“这两年,我一面和你在信件里、电话中谈恋爱,一面想象着,当你发现我再不是爱跳舞的小孔雀,会不会……”她的假设很自伤,伤得她泪水翻滚,濡湿他的背。
她的叹息平息他的怒气、她的泪水牵引他的不舍,以瑄没说错,她总是付度他的心情想法,而他在意的也只是自己的感觉,在他忿忿不平的同时,没想过她的忧心焦虑。
转身,允淮勾起她的下巴,问道:“在妳眼中,我是那么肤浅的男人?妳会跳舞,我爱妳,妳不会走路,我便不喜欢妳了?错!我爱妳,因为妳是赵以瑄,不是别人,懂吗?”
“懂。”拚命点头,她趁势缩进他怀问。
懂了,懂他的不肤浅,懂他爱她,不需要附加条件。
“我生气,除了妳骗我之外,更气的是,妳需要我的时候,我不在妳身边。知道吗?”
“知道。”她又哭又笑,频频点头。
“我的脾气不坏,但关心则乱,妳必须给我这个权利,让我关心妳,随时随地。因为我不是别人,是将要成为妳丈夫的男人,知道不?”他加重口气。
“是我的错,我坏、我笨,我没顾虑到你的想法,只照管自己的忧心。”她连声说。
“不许再有第二次,往后妳发生任何事,大事也好、小事也罢,我要第一个知道。”
“嗯,第一个告诉你。”她举手发誓。
“脚还痛吗?”允淮问。
“不痛了,我是医生眼中,病人排行榜第一名。”她邀功似地。
“病人有排行榜?”噗哧,他松了唇角。
“我配合度一百分,我把医生的话当圣经,复健做得很拚命。”她的笑容太夸张,有刻意嫌疑。
她绝口不提委屈,不提父亲或林至期,她只谈能引得他开心的事。
“以瑄,我们结婚吧!”这是他在飞机上,想了整整十六小时的话。
“厚,在这里求婚,你未免太草率了吧!”
女音传来,打断允淮和以瑄的亲昵。
抬眸,以瑄看见一位时代女性,未交谈,已见识她的强悍精明。
她相当高,至少比以瑄高半个头,这种高度站在允淮身边,恰到好处,假装他们不是郎才女貌,叫作欺骗自己。
“以瑄,我跟妳介绍,她叫周仪卿,是……”
周仪卿截下他的话:“我是他这辈子的孽缘!知道吗?我们两家住在隔壁已经够惨,还从国小、国中、大学,都当同班同学,连博士学位也一起出国拿。妳说,谁可以解释我们这种剪不断、理还乱的复杂关系?”她大方地开着玩笑。
“妳好。”以瑄微笑。
不经意地,酸楚冒出头。
他不是一个人出国,他有美女相伴,却半句都没对她提过。
“讲那么难听,应该说是过命交情。”允淮笑答。
“对哦,过命交情。以瑄,那些高效能乳液是妳买的,对吧?”仪卿的视线对上她,有一丝挑战味道。
“是。”以瑄低头,但愿是自己错解她的挑战。
“允淮懒到脸都月兑皮,还不肯麻烦自己的双手,非要我这个可怜的『过命交情』天天替他擦乳液,妳说,我倒不倒楣?”说笑间,她把手掌贴到允淮脸上。
“天天”替他擦乳液吗?扯唇,勉强挤出笑容,周仪卿对他……是红颜知己?
“妳有什么好埋怨?那些乳液妳用掉三分之二,没跟妳收钱就很不错了。”允淮拨开她。
他们感情真好。笑映在以瑄脸上,却照不进她眼底,他们的快乐与她搭不上关系,沉甸甸,胸口压上大石块,迫得她难呼吸。
“收钱?你可以再更过分一点,跟你同居两年,我有没有向你收过遮羞费?关大老板,钱要是给得不干脆,我就找媒体,揭发你的恶行。”
她说得似真似假,以瑄不晓得该如何界定两人关系。
他们同居两年,允淮从未提及,是他觉得不重要?还是以为她宽大得不在乎他与另一个女人亲密?
“以瑄,别想太多,他们从小就打打闹闹,是哥儿们交情。”细腻的关母看出以瑄的不自在,勾住她的肩膀说。
“是。”她柔顺点头。
“好了,回家吧!今天晚上,我们一起帮允淮和仪卿接风。”关父说。
晚上大哥特地从香港赶回来……不过,父母亲为儿子接风是理所当然的事,女友的大哥,又远了一层。闭嘴,她不提原计画。
“要到我最喜欢的凯悦哦!”仪卿接话。
“知道,妳爸妈早订好位置。以瑄,一起来吧!”
那是两家人的众会……她在,未免尴尬。
“下次吧,下次等伯父和老师有空,再让家兄请你们到家里来聚众。”
“没错,我们是该找一天去拜访以瑄的家人。”关父笑开。
“以瑄,回去问问妳大哥,他什么时候有空?”关母叮嘱。
“是。”
必母勾住丈夫。“婚礼是繁复琐碎的工作,要准备的东西很多,这下子你不会再抱怨儿子逼你退休,没事可做了吧!”
“以瑄最好快生两个小孙子,让我们含饴弄孙,享受人间至乐。”关父接话。
“喂,老爸老妈,你们不准逼以瑄生小孩。”允淮站到以瑄一身边,搂住她说话。
“我们逼她?老公,你听听这是什么话,还没娶老婆就先忘了娘……”
一人一句,他们把气氛吵得热烈,以瑄一笑开怀,暂且忘记允淮和仪卿的过命交情。
他们走在前面,周仪卿被冷落在后头,眸光闪过不平,狠狠地,她死瞪以瑄背影。
不!允淮是她的,那么多年的感情经营,怎能凭空冒出一个女人,将她的苦心栽培收割?她不服气!
周仪卿轻咬红唇,拳头在裙间紧缩。
事情不会就此结局,和允淮的结局要由她亲手设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