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台北,劭飏封闭心情,决定遵照月月和殊云的心愿,也许不再拥有幸福,但他要平安;也许很难再快乐,但他要顺利,要月月、殊云在天上不为自己忧虑,也许找个女人结婚、也许生一堆孩子,完成人类一生该完成的事情。
随便了,反正是随便,他已经无所谓,谁说没有爱情,生命不能继续。
版别歌坛演唱会将在元旦举行,演唱会结束后,他将离开台湾,前往美国定居,在那里用一个商人的身分过日子,他相信自己会很忙,忙得没时间追忆往昔。
是的,平静无波,他的心再掀不了波澜,人生?不过尔尔。
台北街头所有灯都亮起来了,辉煌灿烂的平安夜展开,处处笙歌,处处热闹,恋人的心在今夜交织出美丽乐曲。
突地,他停下脚步,吸引他目光的是橱窗里的“劭飏女圭女圭”,他有一个一模一样的,就坐在床铺上头。
为什么这里有劭飏女圭女圭?为什么是同样的款式、同样的衣服?春水被搅和,心情难平定。
下意识地,劭飏用力推开玻璃门,当他看到工作台前的殊云时,震撼得无法移动双脚。
是她,真的是她!他看得清楚分明,不会有半点差错。她居然没死?她得到奇迹?她熬过六十天、熬过两成机率?
天!他生病了,他得了急性心脏病,强烈的心律不整,呼吸不顺,压住他胸口的不是大石块,而是数不清的激情感动。
她笑容依然停留在十七岁,甜得渍人心,她的动作依然温柔斯文,像个标准的大家闺秀。她还是好慷慨,四处送人东西,她仍然美丽,美得耀人心情。
才一眼,他的思念炽烈,他想冲上前,狠狠抱住她,确定她不是一抹幽灵,不是上帝派来的天使,翻过身,便飞离他的生命。
他想拥她在怀中,告诉她,是了是了,他爱她,那是五年前来不及承认的事实,他想亲口对她说,对不起,你从来不是月月的影子,我很清楚。
但……千万别吓著她,也许她的斩心脏没那么好用,也许她一样比常人需要更多的照顾和小心。
缓和点,她是那么容易受惊害怕的女人,忘记了吗?坐上他的摩托车,她两只小手臂总是死命圈紧自己。
别骇著她,沉稳些,尽避你想说的话有无数多;别骇著她,给她微笑,给她阳光,慢慢把她拉回你的生命里:记牢,别对她粗鲁了,爱她需要更多的小心翼翼。
十分钟,他整整站在门口十分钟,用十分钟来整理情绪够不够?当然不够,能的话,最好给他一整天,可是好抱歉,他的耐性不足,他想拥她、抱她、亲她,告诉她,恭喜恭喜,恭喜你再度得到首肯,进入我的世界,而且这回,没有任何期限。
想说的话太多,他不确定自己该从哪里开口。
于是,他走到橱窗边,取下劭飏女圭女圭走到工作台边,等待前面一个客人付完钞票后,把女圭女圭送到殊云面前。
“对不起,这是非卖品……”殊云笑著抬头,看见劭飏同时,笑容僵在嘴边。
不准哭,不能哭,你忍耐了三个多月,在台风夜一场大哭后,你向自己保证,再不为爱情伤心流泪。
笑啊!陶殊云,你说只要他幸福,你便值得,你说他的快乐是你人生最大追求,求仁得仁,你应该喜悦快活。
她在笑,甜得化不开的笑容,但泪水滑过鼻翼,串串烫上他的心。
无能为力了,他沉稳不来、缓和不来,劭飏粗鲁地将她拥入怀抱。
她的体温、她的心跳、她发间的香味,明明时隔五年,他却熟悉地感觉,旧事只发生在昨天。
“为什么不卖?”他在她头顶上方问话。
“因为……”她在他怀问回答。
“因为他是你最爱的男人。”没等殊云回话,他做主她的答案。
“为什么说谎?”劭飏又问。
“因为……”一团混乱,她的脑袋里装满浆糊,浆糊里面,劭飏的眼睛、劭飏的鼻子、劭飏的嘴巴,劭飏的劭飏,全部都是劭飏。
劭飏再度抢答:“因为你想当开放性伤口,不愿做结不了痂的沉痾?笨蛋,你不知道我得了血癌吗?这种病,不管是外伤内伤,都很危险。笨蛋,为什么手术成功,不回头找我,让我们五年……蹉跎……”
他为什么统统都知道了呢?是苏伯伯告诉他,是安妮姊说的,还是他的推理能力比人强?“因为……”
“因为你要给我和安妮机会?笨蛋,我为什么要和子健的未婚妻有机会?她是她、我是我,你在安排别人的生活时,有没有想过别人的意愿?”
什么?安妮姊是子健扮哥的未婚妻?到底是哪里弄错?“可是杂志上……”
“你不知道什么叫作八卦吗?没有证据的事情叫作八卦,懂不?我没有要和安妮做什么,她给不了我爱情,我允不了她幸福,我们是八竿子打不在一起的男女。”
“对不起。”
不给她说话空间,劭飏一句接一句讲。
“知不知你有多残忍?起码月月让我在她身旁守候到最后一刻钟,起码她让我不至于有太多悔恨苦痛。你呢?你躲我、你存心不让我快意,你明知道那些话会伤人,却还是要欺骗我,让我违心说些荒谬言论。”他越说越大声。
“对不起。”
“你说要我自在,可是你故意离开,叫我怎能自在?你要我快乐,但你不在,我找不到快乐泉源,你带走所有资源条件,却要求我做一大堆做不到的事情,岂不可笑。”
意思是……她是他的快乐泉源?怎么会?她只是月月的影子,一个影子能为他带来快乐?不对、不对,她应该好好厘清他真正的意思。
“对不起。”她习惯道歉。
松口气,劭飏停下叨叨不休,把她推出怀间。
他仔仔细细审视她,她的眉、她的眼、她的唇、她的鼻……一张简单素净的脸居然能带给他那么多、那么多的感动。
叹气……他的心从天空平安降落,她在他眼前、在他手心间,他有真实感觉。
“我好喜欢你,陶殊云。”他轻语。
什么?她幻听了?他说喜欢陶殊云,不是说“月月的痕迹”让他好喜欢?是吗?他真的喜欢她,他眼角的湿润是货真价实的,并非虚伪?
“你在哄我,因为你晓得我生病。”殊云试著找到合理解释,否决他的“喜欢”。
“我不哄人,不管男人或女人。月月是我生命的一部分,我爱她,天长地久,但这不与爱你相违背,我喜欢你,也许再多一点努力,我会爱上你。我不知道成功机率有多大,说不定只有六成,请问,这样的谷劭刮,值不值得你再次付出感情?”
他要她付出感情,争取六成的成功率?这意味,他愿意试著接受她的心?真的是这样吗?在她以为希望破灭时,希望再生?乱了、昏了,是不是她从早上到现在没吃东西导致血糖降低?可……血糖降低会不会出现幻听幻觉?
仰头,多看劭飏几眼,她想确定自己不是罹患幻想症。
“为什么不说话?”她发傻的表情又恢复十七岁模样,同样的单纯,同样的傻气,同样的教人忍不住爱怜。
“其实,你不必担心我,我的病好了,不管有没有爱情,我都可以活下去。”
“我说一大篇话不是为了担心。”他生气了,一点笨会让人爱怜,一堆笨会让心急男人发疯。
“那是为了什么?”
“因为我喜欢你。”
“等等,我可不可以花点时间整理你的话?”殊云摇头,企图摇掉脑袋里乱七八糟的思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