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走路慢、说话慢、所有的动作都慢得让人心烦,他真想敲开她的脑干,检视她哪一条神经线没搭好。
每次追上他的脚步,她都会羞赧地说声抱歉,就这样,走走停停,明明是十分钟路程,他们硬是走了二十几分钟才到。
“对不起。”
又说对不起,她把这三个字当成家常便饭了。
“你的体能很差。”他开口说。
殊云发觉他的眉头不再紧皱,不恼了吗?殊云随之轻笑。
“从明天开始,每天绕湖跑三圈。”他说,殊云吓瞠双眼。
绕湖跑三圈?那会要她的命啊!
吓傻?她微张嘴的憨傻模样让他大笑,有这么恐怖吗?不爱动的新新人类,真是懒惰到家。
他笑,她也笑。把木炭放在湖边,她走近劭飏,轻轻握住他的大手心。
“我……我的生日是十二月二十五日。”
“圣诞节?”
“嗯,同一天。”
“想吃蛋糕?”他斜眼瞄她。
“不是,五天后我就满十八岁,是成年人了,不再是未成年少女。”她认真说。
哦,他懂,她介意报纸上那句恋童癖,介意辛苹说她是中辍生。
笑而不答,劭飏熟练地把饵勾上鱼钩,抛入池中,用几块石头压住钓竿,再用石头排出炉子,燃炭、引火,所有动作一气呵成,殊云在旁边帮手,东忙西忙,忙得好不乐和。
待熊熊炉火燃起,劭飏发现殊云两颊沾满黑炭,莞尔,拉起她的手,走到池边,他从口袋里掏出手帕,沾过水,替她擦去脏污。
冷冷的冰水上颊,她缩了缩,他不说话,却用动作表达──他把她的感受看入眼里。
月兑下羽绒大衣,他亲手为她穿上,拉起拉链,才一秒钟,他的体温暖入她的心,笑开,甜得化不来的浓蜜映入眼底,瞬地,他的心跟著烘暖。
环住她的肩,领她到炉边,煨著火,火焰在墨黑的炭火间窜奔,是冬季,却有著春天的温情,悄悄地,爱情的春季来临,爱苗从土地间窜出芽、抽出茎。
“每年的圣诞节,我们会在家里布置一个圣诞老公公的家,火炉、圣诞树、檞寄生,圣诞树下面堆满礼物……”深吸气,她喜欢隆冬里的圣诞气氛。“今年我们可不可以……”
“不行。”没等她把话说完,他出口拒绝。
“真可惜。”殊云嘟起嘴。
“可惜什么?”
“我想在檞寄生下面吻你,是少女的初吻哦。”
推推她的头,乱七八糟的新人类、乱七八糟的怪念头。
一点点沮丧,一点点难过,不过,没关系,今年圣诞节虽没有圣诞老公公,却有他在身边,他是她收过最好的圣诞礼物。
“也对啦,事情闹得这么大,你在哪里出现都不恰当。没关系的,我还是可以用圣诞歌声陪你过圣诞节。”搓搓手,轻亮的嗓音在山间回响。
雪花随风飘花鹿在奔跑圣诞老公公驾著美丽雪橇
经过了原野渡过了小桥苞著和平欢喜歌声翩然地来到
一遍遍唱,一遍遍重复,在他面前,她爱上歌唱感觉。
笑弯的眉,笑弯的唇,笑弯的酒窝,笑暖的心花开朵朵。不自觉地,他也跟著她唱和。
叮叮当叮叮当铃声多响亮你看他不避风霜面容多么慈祥
叮叮当叮叮当铃声多响亮他给我们带来幸福大家喜洋洋
不是主动、非刻意,圣诞老人把礼物送到他们眼前,这份礼物名为爱情,是天地间许多年轻男女都向往的东西,没有条件为底、没有多余思虑,他们的心纯净,没有半丝半缕污垢,他们接纳包容了爱情,他们单单纯纯地享受这段甜美光阴。
他喜欢她,越来越甚,喜欢到想触触她的发、捏捏她的颊,喜欢到想拥她入怀,占据她的心灵,喜欢到……没有檞寄生,也想吻她……
快乐的殊云快乐地忘记,一个不经意,他们之间已走入第三个月的末期。
“啊!鱼上钩了!”
殊云尖叫一声,劭飏忙拉过鱼竿,收收放放,他用耐力和池底的鱼儿缠斗。
“是大鱼、是大鱼!”
殊云犯了忌讳,猛然跳上跳下用力拍手,突地,胸口一窒,她察觉不对劲,忙停下脚,缓慢坐到火炉边。
缓缓喘息,缓缓心惊,天!是今日吗?泪水滑下脸颊。
上帝,求求您,不要是今天,她不要在眼前和他分离,不要现在立即死去。骂她贪心吧,骂她可恨吧,她愿意把下一辈子和下下辈子的寿命拿来抵用,请给她多一点时间,留在他身边,她愿付出所有代价!
她不断祈求上苍,不断无声哀号,慢慢地,世界在她眼前隔出空间。
她看得见他,却听不见他,闻不到他,手伸不出去、触不到他。
她真的要死了?不要不要,她不要死,她要活著听他唱歌,活著在他身边分享喜乐。
慈爱的上帝啊,请再宠她一回,她不求未来、不求幸运,只求眼前,让她再多留几分钟,别教他再次面对死亡,一个江子月、一份孤寂,已经太过,她不想再掺一脚。
她好后悔,后悔总是替他惹麻烦,后悔她的自私将为他的生命加入苦难,她后悔了,后悔不该不顾一切来到他身边。
泪水翻滚,无言水珠滑出眼眶,颗颗串串。
逐渐地……她发现自己又能听见他的声音,听见他不断呼唤自己,她的手又能朝他伸去,又能……触到他……
松口气,她活下来了,上帝再次眷顾她,谢谢天,谢谢地,谢谢上帝怜悯。
劭飏提著活跳跳的大鱼跑到她眼前,却发现她泪流满面。凝气,他问:“怎么了?”
她说不出话,只是感动得泪流不止。太好了,她活下来了,她又度过一次难关!
“你心疼鱼?”他问。
殊云随便点了头,为自己的行为做交代。
二话不说,他把鱼提回池边,轻取下钩,放鱼回水里,才触到水,鱼迅速游开。
回身,替她拭去泪水,抛给她一张笑颜,他触触她的长发,为她把被风吹乱的黑发顺顺,那是极亲匿的动作。
不顾一切,她投入他的怀抱,圈住他的腰,不管了,不管他会不会生气,她只知道,她活了下来,活下来了啊!靶谢天地,感谢上苍没在此刻收她回去!
“你想要我吻你,不管有没有檞寄生都可以?”他说的是自己的心意,却把责任推到她身上。
“如果可以的话……我不反对。”死里逃生,殊云难得大方,走过界线,她再不保留心情。
“好吧,如你所愿。”
他亲亲她的额头,吻吻她的脸,他贴上她的唇,没有热烈,有的是温情,文文的细火燃上两人心间,细细地品味,品味属于他们的爱情……
松开她,劭飏猛地想起,还要再过五天她才月兑离未成年的少女期。假装没注意到她满面羞赧,假装他们之间很自然,假装檞寄生在他们头顶上,他们的行为不过是……某种礼仪……
弯身,他找事情分散注意力,他把鱼饵分成无数小团,交到殊云手心。
双手伸张,鱼饵撒入水中,不多久,饵香吸引了池底游鱼,一时间池面纷纷冒出无数张鱼嘴,开开合合,乐得殊云笑不拢嘴。
这天,他们没吃到烤鱼,反而吐了一大堆心事,殊云说了专情的父亲和慧姨,也说了苏伯伯对母亲的眷恋爱情,并倾诉她的惶恐与幸福。
劭飏说了自己的悲苦童年,和月月的轻狂年少,这场谈天让他们的心灵更亲近。
知道吗?殊云好快乐,因为他说,他为月月封闭的心情打开缝隙,一时间,他恍若见到久未露面的阳光,璀璨金黄的阳光啊,带来一线曙光,他觉得,生活不再厌倦得令人难以忍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