点头,他转身往队伍间走去。
“等等。”
采青在人群中喊住他,他回眸,她送上一脸灿烂笑容。“我可不可以去找你,问你有关番鲁吐的故事?”
他不置可否,飞身上马,继续前行。
望着他渐行渐远的背影,小鱼儿叹口气,叹自己错失良机。这个将军身上肯定有不少好故事,可以满足她的好奇心……回身,她看见涴茹姊姊低头站在原地。
“涴茹姊姊,妳病了吗?”她低头搜寻她的面容。
“哪有?”
“妳的脸红得厉害。”
“我被妳吓病了。”
瞪过采青,她敷衍一句,低头前行,轻咬下唇,一颗心扑扑跳得紧。
郜将军呵……英雄人物都该是他这个样儿吧!
单单一眼,她对英雄奉上自己的真心。
皇上赐了新宅第,还封郜将军为镇威王爷,官拜一品。
镇威王府匾额高挂,这几天,王府前两个士兵执戟守备,来来去去的全是高官达人,送来的礼物,堆呀堆,堆上了天。
人人都晓得,这位郜王爷是皇帝眼前的大红人,要能攀上点关系,往后还怕富贵机会不找上门?于是忙不迭地巴结他。
这是采青第七日守在王府外,郜王爷没出门,进门的人倒是不少。
其实,她大可打着父亲旗号,大大方方找上门,只是她担心,传来传去,传回家里,到时,免不了让大娘骂上几骂,什么姑娘家没姑娘家的样儿啦,不懂羞耻腼腆啦……
弄到最后,连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娘都有事,甚至连累起一身皮肉,所以啊,还是傻等来得实际。
拉拉小辫儿,两条腿踩着边边儿,左右左右,小心哦,一不仔细摔进水沟里,免不了狼狈。
采青真不明白自己的性格,同样是女乃娘养大、夫子教导,怎么和涴茹姊姊差那么多?
或许是娘生错了她,她本该是水里游来游去的小鱼,不应该生为女孩儿家。
她有用不完的好奇心和充沛精力,她想知道的事情那么多,偏偏夫子不教她,一天到晚要她背妇德、妇容、妇戒;她有无数无数想解答的问题,夫子却说女子无才便是德。
于是,她选择从课堂上偷溜出来,守在这儿,也许也许……也许大胡子王爷,肯花点耐心告诉她,那些红胡子、青眼珠的番人故事。
太阳悄悄爬上中天,闷出她一脸汗,今天……算了吧,明儿个再来,总不会他天天待在府里不出门,那可是会生病的。
踢着小石子,她从石狮子后头走出来,边走边想她的怪问题。
“假使敕瓦族真会吃人,他们是见到人就吃,或者是只吃欺负他们的敌人?如果见到人就吃,族里的百姓岂不是越吃越少?那么族里爱吃菜不爱吃肉的百姓呢?是不是要被赶出家门……”
扎扎实实地,额头撞上一堵墙,她撞多了,反正不痛不痒,没关系,了不起额头多个肿包,影响不大。
绕过“墙”,她继续自问:“也许敕瓦族里有个不成文规定,百姓只准吃肉不准吃菜,喜欢素食的……”
砰!又撞墙,揉揉额头,怪哉!今天的墙好像比平时多,没关系,不重要,重要的是她满心的疑惑。
“假设有人坚持……”砰!又撞,厚!墙干嘛跟她过不去!?
抬头,有些生气地鼓起腮帮子,她……
“是你。”在连撞上两个侍卫之后,她撞上了“他”。
他认出她了,从老远的地方就认出,她是那天从酒楼上摔下的小女生,他本以为会在她脸上看见恐惧惊慌,没想到,她只是睁着大眼睛,闪啊闪,把她的容颜闪进他心底。
“妳撞到人都没感觉?”他问。
“有啊!但感觉不大,没办法,我太专心想事情,知不知道我在想什么?我在想瓦敕族的事,说书人和张哥哥讲的不一样,武师讲的又和张哥哥不一样,我想只有和他们正面交锋的你,才知道什么是正确的说法,对不?”她热络地拉起他的手。
她很爱说话,他问一句,她说一堆,不懂矜持,是她最大特点。
他看她,带着一丝兴味。
“为什么不说话?难道你也不知道瓦敕族的事情?哦,明白,你是将军,只要坐在帐里指挥官兵,并没有真正上战场杀敌?”她恍然大悟。
她总有本事逗他笑,低头莞尔,这个女人不是普通聒噪。
“那……没办法啰!我再去寻别人问问。”
叹气,这口气她叹得很明显,明显的失望、明显的沮丧。绕过他,不打声招呼,她径自往街那头走去。
他默然不语。
看着她低头离去,表情动作和之前一模一样,没几步,她撞上一堵真正的墙,这个冲击力之大,毋庸细察,光凭想象,他便可以想象出她额间一片火红,但她的反应,单单是抬头瞄墙一眼,然后低头继续。
在她快要撞上下一个人之前,他急忙拉住她的手臂。嗯……老话,他的轻功不错。
“你?”她看他,满脸迷糊。
“为什么低头走路?”
哪里有为什么?低头走路很正常呀,皇帝又没规定不能低头走路,就像皇帝也没规定他得刮胡子。“为什么把大胡子刮掉?”
采青的回答让煜宸错愕,低头走路居然可以和刮胡子扯在一起?他搞不懂她的逻辑。
他答不出话?很好,他问了她一个回答不出来的问题,她也回问他一个答不出来的问题,两人扯平。
转换话题,她说:“为什么拉住我?你又不知道我想了解的事情。难道是……你要介绍我认识真正有带兵上战场的官爷?”
她的自以为是让他啼笑皆非。“走吧!”
“走?好啊、好啊!”想也没多想,她把手套进他的大手里,牢牢握住她的“智慧库钥匙”。她有一肚子的问题呢!见多识广的军爷们肯定能给她满意答复。
煜宸微微一愣,低头看自己掌心里的小手,白白的、软软的手心贴住他的,微微的温、微微的馨甜,说不上来对她的感觉,是……是舒服吧!
采青仰头对他笑,甜甜的笑,蜜上他心间,他没见过这样的笑颜,没心机、不带希冀,纯粹为开心而开心。
煜宸把眼光自她身上调开,分明理解这个亲昵动作不合宜,分明知道他们还是说不到三句话的陌生男女,但她的自然而然感染了他,回握她,他撇开所有的世俗观念。
“知不知道,我最最羡慕你们这种人!”采青笑说。
他隶属哪种人,值得她“最最”羡慕?煜宸刻意不回应她,反正她总能找到话,把自己安放在最自然的地方。
“你们可以四处游历,见识不同的人情风俗,不像我们女生,只能用一辈子来遵守两个字。”
女人的一辈子只有两个字?有意思。“哪两个字?”他问。
“是安分!你们的世界拥有整片天空,我们的世界只不过是一口枯井,看着小小的天,有人能悠游自得,有人能安贫乐道,我不晓得他们怎么办到,但是,没办法,我就是想跳,我想跃出井外、想游进大海,谁教我是隶属于大海的小鱼儿呢!”
她笑了笑,缩缩肩膀,这个王爷好极啦!他不会动不动叫她住嘴,不会横眉竖目说,她的举止不是女孩子该有的行为。
“你呢?会不会觉得自己好幸运?”采青问。
全国上上下下大概都觉得他非常幸运吧?他坐拥荣华富贵,他的权势不过比皇帝小一点,人人都想沾他一点边,彷佛他是幸运之神。
“夫子说过,身处幸运的人往往看不到自己的幸运,我猜你也是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