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时间一日日过去,龙帧急成热锅蚂蚁,他明白时间拖得越久,解药效果越差,说不定她已熬不住痛苦自缢而亡,说不定她的头脑已被破坏,再无法正常。
每想起这些,他连一刻都没办法安坐,三天下来,胡渣在他唇下狰狞,暴怒的浓眉无放松时刻。
这时皇上想起“暗室”,那是皇后寝宫特有的装置,专用来惩罚不遵守宫规的公主妃子,当年昀妃就是让康宁皇后关进里面。
他带领龙帧和太医们,打开暗室秘门,救出惜织,但三日已过,薛太医对她的病情不表乐观。
惜织被救出来时,眼神涣散,身上衣服被自己扯烂,浑身上下大大小小的伤口,是她自虐的结果。
看见龙帧,她不认识他,对住他忧伤的表情,口里喃喃自语的全是一些支离破碎的真相。
见到惜织,龙帧再说不出话来,将她搂进怀中,泪横过。
不管她变成怎么模样,他都感激上苍,让他再度拥有她。
薛太医把解药喂进惜织嘴里,总之,是死马当活马医了,公主要是有个万一,他哪能在宫里待下来?他在脑中思考几百种医法,不管是哪一种,他只求能救下惜织。
“是我的错、全是我的错,对不起,我应该相信妳,不应该怀疑。妳说得对,我们是同样骄傲的人,骄傲到不屑为自己的行为说谎,对不起、对不起。”
从不认错的龙帧,说了无数句对不起,只要她能好起来,他愿意还她一生一世对不起。
“是皇后害康宁皇后自杀!”
杏眼圆瞠,惜织想起什么似地推开龙帧,跳起来尖叫,她双手拚命在空中舞动,用力瞪跳,她控制不下自己的举动。
龙帧自身后抱住她,不过短短三天,惜织双颊凹陷、声音沙哑,瘦骨嶙峋的十指抓住龙帧的手,彷佛抓到救命浮木。
“我知道、我统统知道,父皇会还妳们母女公道。”
搂紧她,他恨不得把她揉进自己的身体里,用他的心替她思考,用他的脉动替她延续生命。
“龙帧!龙帧!快逃,皇后要害死你!”
每次跃起,她的力气大到惊人,她撕扯头发,啃咬拳头,她疯狂地伤害自己。
“安全了,我们统统安全了。”
压住她的手、她的身体,龙帧有千万个不舍。
“我不死,我不要疯,我要活着告诉龙帧真相,我不要骄傲了,我要解释清白,龙帧、龙帧……救我!我好痛,一千万只蚂蚁在咬我……我快死了,再痛一次我就死了……”
她忽地嚎啕大哭,汩汩泪水,在肮脏的脸下冲刷出两道雪白。
“我知道妳的痛,我懂、我真的懂,妳打我吧!让我代替妳痛,不要再伤害自己。”龙帧的脸埋入她颈问,悔恨无限。
“不要来,不要来,我不要再痛了,啊……我好痛,痛死了,痛死了……龙帧你在哪里,你快来救我……”
她厉喊,她尖叫,她挣月兑龙帧的箝制,拚命敲打自己的头颅。
“不要打自己,胡太医快来,想办法救她!”龙帧连声喊,她痛在身上,他痛上心扉呀!
胡太医和薛太医围过来,他们拿出针在惜织身上扎穴道,她的力气太大,几次将自己弄得鲜血淋漓。
“走开、走开,不要害我,爱情不是我的错,我只是爱龙帧、我爱他啊……”
惜织力气大得惊人,推开所有人,她哀泣、她心伤,她躲到角落里缩成一团。
“我知道,我都知道……”龙帧连迭说。
拥住她,抱住她,心怜呵!
“我痛……不!我不痛,想着爱他,就不痛了。对,我爱他、我爱他、我爱他、我爱他、我爱他、我爱他……”
每说一句“我爱他”,她用后脑勺敲一下墙壁,敲着敲着,她慢慢恢复平静。
莫非,这些日子,她是靠这三个字压抑痛楚?不舍又不舍,她的每个行为都将他的心扯成碎片。
惜织暂时平静让胡太医有机可乘,几针扎下,慢慢地,她安静;慢慢地,痛苦的柳眉松懈;慢慢地,涣散的眼神有了焦点,她出现除了痛之外的感觉。
“我渴。”
这三个字对龙帧而言无疑是天籁,他又笑又哭,违反平日高高在上的冷酷形象。
“好,我们喝水。”
接手宫女递来的参茶,他细心地喂她喝,喝完,满足,半瞇眼睛,她要睡了。
放下杯子,打横抱起惜织,他宣示般说:“走,我们回家,回到只有我们两个人的家。”
经过这次事件,龙帧将湘屏送回娘家,龙狄和龙青被贬为平民,而皇后押入大牢,终身监禁。
胡太医长驻龙啸宫为惜织解除余毒,龙玉则成了最常出现的座上宾。
龙帧曾派遣人送信到邹国,把当年事情经过详细告知义父,梁公公回了信,说他看破世情,决心出家礼佛,不再插手世间俗务。
接下来是辛苦又漫长的一年,这年当中,胡太医和薛太医用尽办法去除惜织身上的余毒,喝的、吞的、扎的、泡的,他们试过上千种法子。
终于,半年前,惜织的疼痛不再复发;终于,她又认得龙帧、锦绣;终于,她想起过往的恩怨情仇;终于,她又回复旧时的生活方式。
她和龙帧的爱情迅速进展,有了前面的经验,他们不再对彼此骄傲,不再隐瞒心意。
为成全她的梦想,龙帧请求父皇让惜织将母亲的骨灰带回故里与父亲合葬,为感激龙帧的爱情,她不再提出宫、自由,甚至允诺他一场婚礼。
又是梅子成熟季节,攀着枝头,惜织和几个宫女在收成,嘻闹声、喧哗声,点缀得春意盎然。
龙玉拄着杖和龙帧一前一后走进花园,他们谈论着朝上未定论的国政,是女孩们的嘻闹声停下他们的讨论,回首,他们遇见快乐。
“妳又穿着锦绣的衣服鱼目混珠。”
龙帧走进木梯边,伸手将她抱回地面,点点她的鼻子,揽回身边,冷酷是用来送给外人,不是给怀里的“亲人”。
“惜织公主,要当新娘子了,还那么得闲?”龙玉笑问。
“还说呢!是谁把我去年酿的梅酒喝光?不趁现在多酿点儿,过年哪有酒喝?”
惜织巧笑,整整龙帧的衣袖,扣住他的大手,他的手呵,同样是五根手指头,却无缘由地带给人无限安全。
“父皇要妳有空多过去陪他。”
回眸,他的眼神总在和她的接触时,胶着。
“不要,有空我情愿陪妳。”惜织回绝。
她天不怕、地不怕,人人都怕皇帝,就她不在意。
“大哥,惜织被你宠坏了,以前她没这么任性的。”龙玉插进话。
“我不觉得她任性。”
一句话摆明,他对她的宠溺还不够。
“她早晚会爬到你头上,无视你的权威。”
“她不用爬到我的头上,因为我的权威不对她使。”
又是宠话,宠啊宠啊宠,他就是要把她宠上天、宠下地,宠到她胡作非为也不害怕被罚。
贝住她的腰,她在,就是他的幸福保障。
“早晚你要后悔。”龙玉对他恐吓,
“我后悔过,在我不懂得宠她的时候。”
那些日子里,他每天担心害怕,害怕一觉醒来他失去她,抱她入睡、测她是否呼吸,便成了他夜半最常做的事情。
他忘不了几个月前的清晨,她醒来,眼神无比清亮,她唤他的名字,他的心脏紧缩,她是在“唤”他,不是呼唤记忆中的龙帧。那刻的感动,至今仍留在他胸中。
低头,他问惜织:“要不要去骑马?”
“下午,你不用陪皇上批阅奏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