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没回话,冷冷看她。
“我……”弄不懂靳衣的表情,她是猜对还是猜错?他嫌她笨还是嫌她太多话?
不管了,反正他没出声反对,就当她是正确的啰。
提起行李,她往楼梯方向走去。
“最右边是我的房间。”他在她背后说。
亮君后脑勺上没长两颗眼睛,自然没“听”见他的话,动作很快,她想尽快进入工作状态,十秒钟不到,她冲上二楼。
她又没听见他的声音?
靳衣火大,大声对楼梯方向吼。
“站住,我说最右边是我的房间。”
她的脚步声持续前行,那“点”火大,变成非常火大,星星之火燎原,他大步朝二楼方向追。
他追到房门外时,亮君的一条腿正往屋里跨,另一条腿则在门外徘徊。
这个黑色房间,有点像……地狱?
黑色的床、黑色的柜子、黑色的窗户加窗帘,黑色的地板和黑色天花板,设计这个房间的设计师是不是精神错乱?
要搞出一团黑,干脆别装电灯,不就得了!
突地,她的肩膀被用力扳过,一百八十度旋身,她被拉到靳衣正前方,鼻子顶着他的胸前,哇塞,他的胸膛比她想象中的宽两倍。
“我在跟妳说话,为什么不理我?”
她感觉到他的胸膛在震动,一会儿才意识到他可能在讲话,委委屈屈地,她也有话讲,抬头,她抢在前头说:“可不可以,我不要住在这间……我怕黑……”
“妳……听不见我的声音?”
这回,她“听”见了,因为他的嘴唇在她眼珠前方,三十度角、二十公分处。
“你发现了?”她小声问,带着畏缩。
他不说话,两道粗眉上扬,等她解释。
“这就是我昨天想和你分享的小秘密,我必须要戴助听器,才能听见你的声音……”
做错事要懂得谦卑道歉,亮君想起妈妈的话,头低低,她猛鞠躬。
“对不起、对不起,我知道不应该隐瞒你,可是耳朵问题让我找工作四处碰壁,所以我才想拔掉助听器假装听得见,等你录用我,预支我薪水,再怎么不高兴,都要用我一个月,到时,你会看见我的工作能力,知道我虽然身有缺陷,但努力能弥补一切,对不起,请你不要生气,等你用了我……”
“妳凭什么认定,我现在还愿意用妳?”他冷淡说道。
她的连番对不起替她的干净找到借口,原来,她与世隔绝,才不识人心险恶,他猜对了,她的确是残障,的确生活在社会边缘,无缘见识人类。好吧!就让他来教导她,生存是痛苦历程。
恶意地,他笑了笑。
“你不用我,我可还不起你的两万块钱。”小小的,无力的恐吓,从亮君口里说出。
“头抬起来。”
她的眼光黏在地板,“听”不见。
“头抬起来。”
话说完,靳衣想起症结。他拉住她的手臂,要她正视自己。
“把妳的助听器戴起来。”
她依言做了。
“听清楚,这是我的房间,妳的房间在隔壁。”他粗鲁地把她推到她自己的房门前。
“不是啊,你的房间在……”她指指左手边。
“我说这是我的房间。”他对她的耐心,好到让自己怀疑。算了,就当它是残障者的优惠条例。
“好吧!”
老板最大,他可以有一个两个三个房间,可以要她房间移位,就算他要逼她住进地下室或壁橱,她也要笑笑地说——谢谢老板恩赐。
打开房门,她往里一探,幸好,这里比较……“普通”,她生性保守,无法接受前卫潮流。
“对了。”
亮君旋身,这动作又让她把鼻头送到他胸前,抬头,矮个子真不好,不管用什么角度都要仰人鼻息。不过……仰老板鼻息,是所有拿薪水阶级的心酸吧!
“什么事?”
低头,他的下巴碰上她的头顶,这个女人真矮,矮就算了,居然不懂得穿高跟鞋修饰自己的侏儒体型。
“中餐要准备老板娘的份吗?”
“这里没有老板娘。”他嫌恶皱眉。
他的表情像吃了一肚子大便,就算把他泡进香水池腌上三天三夜,还是熏得叫人受不了,没办法,恶臭是从体内散发,外在的努力帮不了他多少。
“哦,你没和老板娘住一起。”她恍然大悟,原来昨天是小别胜新婚。
“我没结婚。”这次,他吼得很大声。
亮君让他的声量吓到,反射地,她摀起耳朵,回声喊:“我戴了助听器,可以听到八成频率,你不用这么大声讲话。”
撞上他的冷眼,她还有几个关于“老板娘”的小问题。可是,他的表情很……“前卫新潮”,和他的房间一样可怕。
吞回疑问,她微笑巴结。“十分钟后,我去买菜,你有特别喜欢的菜色吗?”
堡藤靳衣的回答是恶瞪她。
“我想,我很幸运,碰到一个不挑嘴的老板。”还是巴结,脚在门内,她笑着等他离开,他不走,她没胆当面把老板关在门外。
半晌,他终于转身,亮君轻吁气,关上门。
靳衣回到工作室,当他坐到位置上时,跳动的股价看板告诉他,他少赚了两千万。
懊死的败家女!他低声诅咒。
第二章
她平安熬过两个星期,她的工作量以等比级数增加。
罢来时,她只要负责他的三餐和整理家务,然后,他发觉她拔掉助听器,专注力好到吓人,打字速度更是让人刮目。于是他逼着她把一大堆、三百年没整理的金融数据,输入计算机里。
包过分的是,他有一大堆老板娘,老板娘对她不友善也就罢了,每次老板娘一来,她就被迫坐到他的位置,替他接手看盘工作,把重要的波动替他抓下来。
知不知道,一双眼睛盯着十台计算机的痛苦?她想这工作要是持续做十年,她会变成海伦?凯勒--双重障碍。
捶捶酸到不行的腰椎,呃,从午饭过后到现在,她坐了七个小时。救命!堡作赚钱果然是辛苦事情。
戴上助听器,伸出两手,扭扭腰,她的放松动作未持续三秒,老板没人性的声音在耳际响起。
“妳打算把我饿死?”
声音真是不美妙的东西。
“我马上去做饭。”亮君压住桌面,扶腰站起,身体拉不直,痛哦,她半佝凄着背部,走出门外。
“我不吃日本料理。”他的命令传来。
“我知道。”亮君闷闷说。
是她拍错马屁,当她知道老板的名字叫作工藤靳衣,知道他是半个日本鬼子兼倭寇时,为确保自己在“外商公司”的工作权,她特别翻遍食谱,努力为他做出一道道日式料理。
不好吃?乱讲,她每道都试过,味道虽不顶级,但起码入口还可以。
可是,他看到日本菜就皱眉头,勉强吃几口,便把东西扔进垃圾桶。
这对厨师来说,是多么大的侮辱啊!不过,看在三万五的薪水份上,被老板侮辱侮辱……算了!谁叫他是不本土、不爱国的日本鬼子。
叹气,她叹得很大声,以为靳衣没听到,也忽略了他嘴边几不可察的笑意。
调过眼光,他望住她的背影。操她,他操得够凶了,她总该慢慢懂得生存比想象中困难了吧!
扁靠干净纯洁,别想在社会活下去。
眼光回到屏幕,他得意地盯看上面数字。
对外,所有人都知道他是工藤家族中没地位的成员,知道他风流成性,交女朋友像换新衣,却没人知道他是大名鼎鼎的股市操盘手Zack。
一年之内,经由他手中赚得的股利超过二十亿,他这么努力,目的只有一个--吞下工藤家所有产业。
对,你没听错,他是要吞下自家的产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