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不明白自己是怎么了,只是突如其来的空虚让他顿觉生活索然无味。
秋去冬来,蓉蓉的身体益发不好,前阵子强撑的精神在婚后显得委靡,她常常睡睡醒醒,胃口不好,迅速消瘦,成天,她在医院和家中绕,她不愿意在医院中等死,博承只好替她找来最好药物,支持她走到最后。
蓉蓉唯一能替博承做的事只剩下煮冬瓜麦茶,她加了爱情,可是博承却戒了茶瘾,他不再喝冰箱里的冰水、不再对冬瓜麦茶成瘾。
今天,Dink打过电话来,询问蓉蓉的病情,接到他的电话,蓉蓉眉宇间显得温柔甜蜜,消瘦的手指绕着电话线,殷勤。她知道这是不对的,可是,谁都对爱情无能为力,她爱他,前生注定,能和他多讲几句话也是好的。
博承走进客厅,她匆匆向Dink道再见,挂掉电话。
“在和Dink讲电话?”博承问她,温柔的举动里没有醋意。
“嗯。”看着他的表情,她心中有怀疑。
“他有没有提到,对妳的病情,是否有更好的疗法?”
“没有。博承……我能问你一句话?”
“妳问。”
“我不知道是不是你太特殊,还是……以前,你常说爱我,可是,当你知道我和Dink的事情之后,没有生气发飙,只是告诉我,有任何需要一定要找你,然后默默离开。”
“我的表现不对?”
“我以为你会大发雷霆,痛骂我一顿。”
“在妳爱上Dink时,妳对我什么感觉?”
“我有很重的罪恶感,我常睡不好,想着被发现时,你的愤怒。”
“那就对了,妳已经处罚了妳自己,我何必愤怒?”
“可大部分的情人分手,都不是这样的。”
蓉蓉的话让他想起送机时,育箴对他说过的话,当时他不顾来往人潮,只凭直觉行事,抱住她,他不放手,直想将她一直拥在怀前。育箴说:“我们为分手做了最佳典范,要是所有情人分手都像我们,就不会有伤害、自残等等悲剧。”
他才不想做典范,他只想留下她,走回他们共同生活这段,只不过,他的理智提醒他,蓉蓉在家中等他。接下来,他像个唠叨的老太婆句句叮咛,彷佛育箴是个二十七岁的低能儿,非要一再交代不可。
“一下飞机就打手机联络我的经理,他已经把妳的事情都安排好了,有任何问题尽避找他,要是谁敢欺负妳,妳记得我的手机号码,随时打给我。别忘记,欺负妳是我的特权,谁都不能踰越。”
就这样,他送走了育箴,却迎回了思念,他想她,天天。
“博承、博承,你怎么了?”他回过神,发现蓉蓉在叫他。
“没什么,想起一件没处理好的公事。妳想告诉我什么?”
“我想说……你并不爱我。”
“我没把妳照顾好,让妳觉得不舒服?”
“我觉得你习惯照顾我、习惯当我的天、习惯看我对你的崇拜,除此之外,你对我,爱的成分稀少。”
“我不这么认为。”
“我有证据,你对我和Dink之间不吃醋,是证据一;分手后,你还能推心置月复当我是好朋友,是证据二;再聚首,我们没有干柴烈火,为彼此燃烧激情,是证据三……我想,我们如果有爱,也成过去。”
“现代人的爱情观太复杂,我相信我愿意和妳在一起,负担妳的一辈子,那就是爱情。”他不是女人,不会把重心摆在爱情上面,在他心中,责任比什么东西都重要。
“你也愿意和育箴在一起吗?你也想负担她的一生吗?”她的话问住他。
“妳不要胡思乱想,我和育箴跟妳想象的不同。”
“我本来也这么想,直到你最近的表现……她很久没跟你联络了吧?你表现得像个丢失晚餐的狮子,烦躁不安。”
“我是工作忙,妳想太多。”
“是吗?可是我发现一样东西,应该是育箴忘记带走的。”弯下腰,她从茶几下面拿出铁盒子。“另外,还有一件事,我想应该告诉你。以前我常做不出你想要的冬瓜麦茶,我来的第二天清晨,在冰箱找到它,我问育箴要怎么才能煮出你爱的口味,她说在茶里加上爱情。知不知道,什么是爱情?”
“不知道。”
“是玫瑰花。没想到吧?!我们试了好几种材料,没想过竟是玫瑰,我认为,她爱你。”
把盒子交给博承的同时,她温柔地压压他的手背,笑说:“我想我弄错很多事情,要是我能早点发现,也许就不会把情况弄得一场胡涂。当时,我的父母希望看见我完成终身大事,而我想弥补对你犯下的错误,所以我赶着到台湾,想在生命最终完成这两件事,却没仔细观察你和育箴的感情。
我很抱歉,一错再错,破坏你的幸福,答应我,不要固执,等你看过铁盒子里面的东西,想清楚自己的感觉,如果你爱她,别顾虑我,马上飞到美国把她找回来,我希望在生命终点,看见你比我幸福。”
将盒子交出去,蓉蓉请特护送她回房间里。
打开不过一秒钟,博承立刻把盒子关上,他不想在这里看,他想找一处没人的地方,静静翻。
他搭电梯下楼,在院子绿荫处的摇椅里坐下。
今年中秋,他和育箴在这里并肩,他送育箴一条不适合她的钻石项链,那是个不用心的礼物,她知道,但没表示意见,他们聊到别处,谈天说地,他们有无数话题。
打开铁盒,那是喜饼盒子,年代久远,但她照顾得很好,没见什么生锈。
筷子枪、小球、坏掉的弹弓、橡皮擦、褪色的康乃馨、旧日记……还有结婚钻戒,很多东西他早已遗忘,但是他知道那些全是自己的东西。
博承拿起自己的日记,打开第一页,他对功课的敷衍很严重,上面只有短短几行--
今天下雨,不能出去打球,心情很烦,妈妈叫我陪颜育箴玩,我才不要,我又不是女生。
下面用红笔写的部分,不是老师的笔迹,是小女生秀丽的字体--
虽然下雨,但是我很开心,妈妈带我到苏妈妈家里做饼干,虽然博承不想陪我玩,但是他吃掉全部我做的饼干。
我问他好不好吃,他说:“要是妳害我拉肚子,我就扁妳。”我笑了,他当然不会拉肚子,我的手洗得很干净,饼干做得很用心,苏妈妈夸奖我,说我将来会变成一个大厨师。
其实,我不想当大厨师,只想当博承的贤妻良母,每天等他下班、帮他拿包包,煮饭给他吃,我们一定会很幸福。
博承翻开第二页,同样,上面的铅笔字是他的,下面的红笔字是育箴的……
今天颜育箴的爸爸当上教务主任,请我们全家吃饭,吃完饭还开香槟庆祝,我不知道当教务主任是不是很了不起的事情,但是我妈要我穿上讨厌的礼服,更讨厌的是,他们说我和颜育岁穿的是情人装,所以我故意把香槟喷到她身上,好爽。
爸爸升官了,我们请苏家吃饭,苏妈妈说我们两个穿的是情人装,我听了好开心,我想等我们长大,变成情人,一定是很浪漫的事情。
到那时,他不再老是生我的气,我不用常常躲起来伤心,我做他喜欢的事,他讲我喜欢的话给我听,我们每天都开开心心生活在一起。
可是我的快乐才想到一半,博承的香槟喷到我的衣服,我知道他是故意的,才想哭,他就在耳边说:“要是妳敢哭出声,我就扁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