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然,你以为钱好赚?这是小案子,要是和大老板打官司,才叫累人,对方光用钱砸你,都能把你砸出满头包。”
“那么辛苦,辞职别做了。”
“不工作,谁养我?要知道身为单身贵族的重要条件,是经济独立。”
“别忘记我们是夫妻,我不介意养妳。”
“我不会认真的,这话是你心血来潮的一时心情,我要是听进去,放手得来不易的工作,哪天你把我弃养了,我怎么办?”
“我在妳面前,似乎不太有信用,要不要再补签一纸合约,维护妳更多权益?”
他们之间,只能是契约关系?育箴眼神黯了黯,低头,叹息。
“我伤了妳的自尊心?如果是的话,我道歉。”他朝相反方向做联想。
“苏先生,我辛辛苦苦念书念了十七年,最终目的不是摆在你家里当花瓶。”展颜,她为他的道歉,驱逐晦涩心情。
“我说错话,对不起。”
“别说了,饿不饿?我煮点东西当消夜。”她走到门前,回身,她问他。
“好,我今天也要熬夜,先吃饱再工作,我来泡咖啡。”他走到她身边,拉起育箴的手,和她同往厨房。
手心酥麻,心口微呛,育箴假装不在意,也假装这个动作自然正当。
“我以为当老板的,只要把工作往下层交代就行了。”
“我是苦命老板,妳去问问我的员工,我有没有比他们更拚命。”
“当老板拚命是应该的,要知道,大部分的利润都落到你们的口袋里,可不是我们这些苦哈哈的劳工阶级。”
“听起来,妳很嫉妒老板?”
“当然,没有员工的拚命,你们哪里来的牛皮沙发可坐?”
你一来、我一往,到最后,他还是忘记问她,为什么小时候对自己那么好?忘记问她,她的冬瓜麦茶到底加入什么独家配料?
然后,他们抢食了四十颗手工水饺、喝掉几杯不搭调的三合一咖啡,他们一起进入书房工作、一起迎接黎明太阳。
他们的工作属性不同,却有了同袍情谊。
这个晚上对其他人而言并不特别,但这个晚上对他们而言,却特别地将他们二十几年来没什么进展的感情,大大地,向前推进。
第五章
送走大陆客户,博承特意绕到育箴的事务所接她下班,可是,她和同事提早走人,让他无功而返,不高兴指数达十。
博承和爸爸妈妈吃过饭,又到二楼和“岳父母”聊天吃水果,外加一杯黄豆芽浆,再进小弟房里,和他谈了市场软件趋势后,回到家时,已距离下班时间三个多小时。
他现在知道,育箴为了照顾“父母亲”得花多少时间精神。
打开家门,育箴还没回家,客厅的小灯没开,少了育箴,少了几分温暖。他看看手表,九点十分,不高兴指数直飙二十。
洗过澡,他打国际电话给蓉蓉,十点十七分,挂掉电话,转头看门,她还是没回来,愤怒指数上涨三十点。
他坐到沙发前,打开电视,心不在焉。
奇怪,他满脑子里全是有关育箴的画面。
柄小时期,又高又丑的颜育箴;国中时代月兑胎换骨的校花;送机时满脸泪痕的大学新鲜人……她参与了他年轻的大部分生命。
他记不起来,当时,自己怎么对她那么不耐烦?
他千方百计想摆月兑她,却又不时暗地欺负她,说不上来为什么,彷佛欺负欺负她,无聊的日子会变得生动有趣。
在异乡土地里,他经常想起她,尤其在炎热的夏季,他想她的冰茶、想她跟在自己后面,跟到榕树下,认分地在他打球时,默默替他写功课。
这些事情,两家长辈没人知道,她安安静静做了十二年,直到离开台北,他才发现她替他写的功课的字迹,和自己的一模一样。
终于,他知道,为了帮他,她尽心尽力。
他赶走一个跟屁虫,又黏上一个跟屁虫,她是周蓉蓉,大陆高干的女儿,独生女,从小被宠惯。若拿她和育箴比较,育箴的存在是为了让他舒适,而蓉蓉的存在则是增加了他的责任感。
蓉蓉什么事都不会做也不敢做,常常是跟在他身后,用一种可怜兮兮的眼光看他,要求他帮这帮那。从来没当过肩膀的他,不得不站在前面为她挡去风雨,身为柱子让他很有成就戚,于是一天一天,他爱上被依赖的感觉。
他不确定那是不是爱情,但他喜欢她跟在自己后面;他没有尝过眷恋是什么滋味,但他乐于负担起她的一切,于是大三那年,他决定和蓉蓉订婚。
当!电梯停在三楼,钥匙开门声打断博承的沉思,看手表,十一点半,愤怒指数百分百达阵。
抬眉,对上进门的育箴,她的脸庞满是快乐喜悦,一个晚归的、快乐的女人,她在过去六小时中间,和什么人做什么事?他可以猜得暧昧一点,但他不愿意,只能单单生气。
“妳知道现在几点?”他起身,走到她跟前,双手横胸,面无表情。
“别用这种口气说话,会害我误会的。”
她心情太好,不想同他计较,否则一旦想深,想错方向,误以为他的不满源自于关心,更加累积了自己的暗恋情结,一旦合约结束,她将痛心疾首。
自从接过周蓉蓉的电话,育箴谋杀了自己和博承所有可能,不幻想、不作梦,她真真实实、按部就班履行契约。
育箴不晓得,博承和蓉蓉之间的故事将怎么发展,但她知道,他们两人尚未结束,他们静静地在地球两端,期待起另一个发展。
“误会什么?”
“误会你是吃醋老公,我是不安于室的婬妇。室友先生,放轻松,我不是去做坏事,而是今天,我太快乐、太有成就、太……不懂节制。”
她的口气轻快,刻意不让真心情流露。
“妳喝酒?”
“嗯,是庆功宴,我们叫好几打啤酒,告诉你,我们赢了,我们赢得孩子的监护权,赢下政商勾结,哈哈!我本来以为没希望的,可是,我居然赢了,赢了、赢了!颜育箴,妳真棒!”
借着几分酒意,她搭起他的肩膀,又跳又叫。
“我昨天就知道妳赢定了。”
博承扶住她的腰,一不小心,她脚步踉跄,跌入他怀中,嗯……在炎热的夏季,他的温暖竞教人心醉。
“才不,你不晓得那个坏老公多恶劣,他居然动用关系让幼儿园老板把我的当事人开除,还要他作证,证明她是一个不适任的幼儿园教师,你说,这种男人可不可恶?”她义愤填膺。
博承摇头。看来对于婚姻,她又要增加一层不信任。
育箴的快乐感染他,放弃愤怒,博承答:“下次这么晚回来,不要搭出租车,让司机去接妳。”
“是、是、是,亲爱的室友老公,今天你说什么,我都举双手赞成。想不想知道,你的优秀老婆是怎么赢得这场胜利?”
借口醉酒,满嘴“老公”、“老婆”,她满足自己,虽说不幻想,但,在这纸契约婚姻中,揩点油,不过分吧!
“说吧!我洗耳恭听。”
拉过她,他将她按在沙发里,博承作好听故事准备。
靠上他的肩,她仍陶醉在胜利中。
“早上,我到事务所听到消息,我的当事人居然在一夜之间成了无业游民,心凉掉一半,大家都知道,法官根本不会把孩子的监护权,判给一个毫无经济基础的妈妈,可是,我不打退堂鼓,就算它是一场硬仗,咬牙,我已经接手,绝不放弃。”
她的骄傲成就全写在脸上,笑瞇眼,握住拳,她的坚持不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