博承面无表情,走出房门,略过她,直奔电话。
“喂,我是苏博承。”
一听到她的声音,明显地,他两道浓浓的眉毛下弯,弯出两道优雅弧形。他不生气了?
原来,周蓉蓉是他的消气筒,难怪,一个不认为婚姻具有意义的男人,愿意走入婚姻,她一定是个特殊到不行的女生!
育箴低头,走进房间。
“妳要学会照顾自己,再这样下去,就算用绑的,我都要绑妳到台湾。”他对电话那头说。
来不及关上门扇,他的话钻入她耳朵,是责备,但每句都带着浓浓关怀。
“最好是这样,我不希望两头担心。”
两头担心?一头是台湾的事业;另一头……他的心挂在周蓉蓉身上?
育箴选择当缩头龟,迅速关上房门,再也不听他对周蓉蓉的关心。
把文件摊摆在床上,一张张杂乱无章。无章序的不只是公文,还有她的心情,纷乱……
她的工作因心情滞碍,她的耳朵不肯专注,自动拉直,窃听门外声音。那是国际电话啊!他们一聊聊了将近两个小时,谁说分手男女不能成为好朋友?他们不就是最好的见证?
或者,他们从未真正分手……念头闪过,育箴心惊。
那么,她原本不定的婚姻不就更加岌岌可危?她假戏真做的梦想不就必须暂停?
不要想!不要再去想和自己无关的事情,弄清楚,你们只是室友,所以,请专心工作,OK?
用力紧闭眼睛,再睁开,她逼自己进入工作情绪。
“对于监护权的争取……”
门被敲开,好不容易定下的心,又移了位。
育箴走到门前,拉出笑容,打开门。
“我可以进来吗?”博承问。
他的心情好多了,因为刚刚那通两个小时的国际电话?
育箴酸了酸心,涩涩的苦味卡在喉间,吞咽不下。
“请进。”她大方,让出一条道路。
博承进门,看到满床、满地的文件,他回头笑问:“妳在工作还是在战争?”
“我的工作和战争性质差不多。”跪在地上,她把一张张档案数据归位,
“最近接了什么案子?”
“一个监护权争取案、两个离婚官司、两个遗产官司,和两个公司互控产权侵犯,后面这个是大案子。”
“听得出来妳很忙。”
“的确。”她不否认。
“妳这里太小,我在书房加摆一张桌子,以后工作妳可以到那里去。”
“谢谢。”
“需要计算机吗?”
“我有NOTEBOOK。”
“嗯,很好。”他看看东又看看西,眼睛四下搜寻。
“有话想告诉我?”
“今天……很抱歉,下午我接到一通电话,它让我的心情糟糕。”
“而刚刚那通电话解救了你?”育箴反问。
“对,刚刚那是……”
不想再听一次周蓉蓉的魅力,她截下他的话--
“其实你不用向我报告是谁打电话给你,因为……我们不过是室友。”
看看育箴,他认定她在生气,才会拿他的话来围堵自己。
“律师是不肯吃亏的人类?”
“我退让一步,对手会进攻一尺,情况很像中日甲午战争,中国的软弱割舍掉台湾,我的软弱会让委托者倒霉。所以律师想吃酸、吃辣、吃甜,随便,但千万不能吃亏。”她用长篇大论掩饰复杂情绪。
“这次是甲午战争,下次呢?尼布楚条约?北京条约?”
“你的书念得比我想象中好,我还以为有我这个枪手,你从不读书。”
“那是妳的自以为是,相信我,我绝不在妳的想象当中。”
对啊!她总是自以为是,以为即使坎坎坷坷,他们的姻缘线会走到最后;以为尽避他无爱,但她有心,就算爱情发展迟缓,总有一天,它会长得茂盛郁菁。
她笑笑,沉默。
“怎么样?新生活适应得如何?”
“现在才来问『新娘』适应如何,会不会有点慢?”
“我承认我忙坏了,不过几星期下来,新聘的员工慢慢上手,情况好了不少。”
“我知道你忙,放心,我不会在这上面同你计较。”
“爸妈说,妳每天都回来陪他们吃晚饭。”博承说。
对这点,他心存感激,本想把父母接到台北照顾,没想到,照顾父母亲的工作竟全由育箴替他代劳。
“嗯,苏爸苏妈认为住这里什么都好,就是寂寞了点,不像老家,左右邻居常来闲聊,不过,我爸妈找到新乐趣,看看再过些时候,你爸爸妈妈会不会加入他们的新嗜好。”
她找些话错开话题,从来从来,她都不想要他的感激,不过……她想要的东西,他不愿给也给不起。
“什么新乐趣?”
“种植有机蔬菜,我妈在阳台上面养一大堆豆苗、小麦草,晚上我才刚被逼着喝下一肚子绿色液体。”
“好喝吗?”
“有点味道,不过加了蜂蜜,冰冰甜甜的,勉强可以接受。”
“下次我去找他们要一杯。”
“奉劝你千万不要,他们会食髓知味,要是他们逼你喝精力汤,千万别带回来求我帮忙。”
“精力汤很难喝?”
“三种生菜、三种水果、三种芽菜和八种谷类打出来,一碗浓浓稠稠的液体,你觉得呢?”
“我不吃苜蓿芽,那会让我觉得自己像头牛。”
“所以啰,夸奖千万别随意出口,虽然只是善意谎言。”
“我妈妈说,上个星期天妳带她们去搭捷运,她们来来回回坐了好几趟,觉得很有趣,这几天逛街都故意不坐老丁的车子出去。”
“苏妈妈说学会坐捷运,她就敢一个人跟你到美国去,到时要充当导游,带我爸爸妈妈去看自由女神像。”
“我妈妈是传统女性,平时很少出门,一出门容易紧张,这几年我和父亲常年在国外,她还是守着家门,不愿意同我们出国,有时候被我们逼急了,勉强出去,也常担心得睡不好觉。”
“我妈妈和苏妈妈很不一样,她喜欢新奇,什么东西都想尝试,有时买到烂东西,回来也高兴老半天,说自己学到宝贵经验,知道什么东西千万不能买。
像前年,她要到意大利,所有人都劝她不要在夏天去,四十几度高温会让人中暑,她不管,看到便宜的旅游促销活动非去不可,吵了好几天,我爸爸终于妥协。”
“我记得那次,当我母亲向我们提出,要单独跟团到意大利玩,我们以为她开窍了,后来才知道她是跟妳母亲去。”
“爸爸给妈妈的零用钱不多,在西班牙广场前的名牌街里,她看到什么东西都想买,她懂不了几句英文,居然还敢开口向店员杀价。”
“我妈妈则是看到外国人,不敢说半句话,想买的东西摆在眼前,不敢碰,幸好是颜妈妈在,让她带不少战利品回来。”
“对啊!那次经验让我妈妈炫耀了好几年。”
“我妈妈更开心,直说以后出国都要找颜妈妈同去,有人带头领她往前冲,那种感觉很棒。”
“所以,我常说她们是最佳搭档。”育箴下结论。
“很难想象,两个性格回异的女人,居然能当好朋友。”
“是互补吧!我妈妈欣赏你母亲的善良细心,你母亲欣赏我妈妈的勇敢大胆,她们可以结伴闯天涯。”
“颜爸爸退休后的生活还习惯吗?”
“没有学生可以管,他只好管你爸爸,他帮他排课堂做复健,昨天我又听他说要去买毛笔,教你爸爸画国画。”
“难怪,我爸说等他成为画家后,要我出钱帮他办画展,”
“比我爸好,我爸逼我出钱,买他一幅烂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