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野猫?你当这里是流浪动物之家呀?”小威推他一把。
“说不定,我们没在门口贴上禁止携带宠物入场的字样。”老皮说。
老皮没说错,阿K受不了良家妇女、名门淑媛的虚伪做作,尤其在确定未来五十年,他非得和淑女同绑在—个屋檐下后,他再不容许任何乖乖女插手他短暂缤纷的爱情生活。
“咦?!你们看,说小野猫,小野猫就进场了。”
小威指指方进门的女孩,二人视线齐聚。
女孩的打扮夸张得不像话,头顶五彩缤纷长发,小脸上的彩妆既浓且厚,胸前银粉闪亮,黑色皮短裙下一双及膝高跟皮靴,皮背心里足件亮银色的小可爱,左边耳朵上戴了……—、二、二、四、五、六、七,七只耳环,手臂上环了圈宽约五公分,雕有兽纹的银饰,肚脐上的圈环也是银色的,映衬出她的满身黑,显得刺目亮眼。
刷满紫会色眼影的大眼睛眨呀眨,望着热闹的屋子,热闹的人,她要她的心也加入热闹里。微微仰头,她走进舞池,身体配合强烈音乐节奏,尽情舞动。
抬腿下腰,俐落的高难度动作与技巧,引人注目。
慢慢地,舞池中的客人皆停下脚步张眼望她:慢慢地,女孩被围在圈圈中央,接受鼓掌暍采。
小野猫跳得浑然忘我,甩头、扭臀,她在舞蹈中解放自我。舞著舞著,她跳上舞台,和唱歌的歌手互动:偶尔抢到键盘手那里,奏出几串激昂音符:偶尔拉起麦克风,抢下几句歌词。
“假如她的目的是应徵工作,我想她成功了。”阿K说话。
对於眼前的小野猫,阿K很感兴趣,撇开厌恶良家妇女这环,他多少带有抗议意味,抗议家族力量箝制,抗议他的婚姻成为选择学习法律不从政的交换条件。
“好主意,我去把她签下来,我保证,有她加入,『青春』的营业额绝对足够应付我们泡马子。”小威说。
“满脑子钱,还没从商就变这么市侩?”老皮取笑。
“别告诉我,你认为这主意烂透了。”
“没错,是挺烂的。”老皮说。
老皮和小威争执的同时,阿K的眼光始终没离开过女孩。她明明热得像一团火,她明明在人群中发光发亮,为什么他却感觉到她的孤独?
是她过度沉醉的表情,还是她那身象徵寂寥的黑?
“不管,等这支舞结束,我要去和她谈谈,她是个值得开发的商机。”小威坚持。
“你想把这里变成野猫俱乐部?”老皮反对。
对於女人,老皮只有二分法:—“可以上床”和“不能上床”,而这只野猫……太女敕了,他没玩雏妓的癖好。
“反对无效。”
小威有他的商业眼光和固执,坚持的事情非实行不可。
“打个赌,她会—眼就喜欢上我。”转个话题,小威提起高中时代三人常玩的游戏。
那时他们经常自女孩的穿著打扮猜测,她会欣赏哪一型男人?是成熟稳健的老皮、阳光般灿烂的小威,还是雅痞阿K?没猜中的人,要负责当天的晚餐加消夜。
舞曲结束,小野猫没退场的打算,她一首舞过一首,即便挥汗如雨,也没停止的意愿,她的汗取代泪水,为她舞出一地心碎。
不哭,慕情不哭!乖到让人心疼的慕情不哭啊!
早在六岁那年,她就懂得哭泣无用,她知道,盼望和梦想是同义诃,终是落空;她知道,日里夜里希冀的那双大手,不会为她拭去任何一滴泪水。
终於……十几首热舞结束,音乐由快转慢,女孩方退下舞台,默默走到吧台边。
点了酒,几杯下肚,她茫然的眼神望向远方,失却焦点。
她的妆被汗水冲坏,几条黑线从眼眶边划下,粗粗浓浓的眉毛剩下淡淡的两道,她的真面目悄悄探出门。
为著高中时代的旧游戏,他们走到女孩身边,三个一百八十五公分高的男人像一堵高墙,挡住她空茫的视线。
“小姐,有没有意愿为我们工作?”小威开口,阳光股的笑脸,引起在场女士的惊叹声。
慕情略略抬头,视线自小威,阿K、老皮逐一扫过,最后焦距落在老皮脸上。
他的……眼睛有几分爸爸的样子,爸爸皱眉时也是这个样,额上那两三条横横的抬头纹尤其像,还有……还有他的唇……也好像,连他的鼻子……奇怪,她分明没喝醉,怎地眼前男人烙上爸爸的影子?
是眼花吗?
慕情嘟起嘴,揉揉模糊视线,闭上眼、睁开眼,再闭眼、睁眼,他真的很像爸爸。爸爸……他欠她一个戒指……爸爸……
慕情不理会小威的问题,仰头对老皮说:“你肯给我一个戒指吗?你给我戒指,我就答应你们的所有要求,包括嫁给你。”
慕情疯了!可她不介意自己是否疯狂。她爱爸爸,爸爸不爱她,她爱这个男人,管不著他是否爱她,只要肯娶她、肯给她一个戒指,她愿意为他死心塌地。
老皮冷眼瞧她,不作反应。
“你不想娶我?许多人都说我美丽。”
慕情抬起下巴,盯住很高很高,高得像巴黎铁塔的爸爸……哦,不!是她未来丈夫,如果能够,她要设计他娶她。
“我不嫖雏妓。”老皮轻蔑。
“我不是雏妓。”慕情困惑摇头,不懂他的话意。
“那就别打扮得像个妓女。”
游戏?不玩了!老皮迳自转身离去。
他和爸爸一样,背过她、不理她?
怔怔地,满眶泪水溢出,红红的眼睛、黑黑的眼线,晕开她的心、晕花她自以为是的精心设计。爸爸……果然是不要她的!
那不是汗,是泪水,阿K看得分分明明。
爸爸,请你要我,我会很乖很乖,乖得不教你心烦。慕情傻傻离座,傻傻跟在老皮身后,他走一步,她跟两步,一直跟到他们座位旁。
慕情不死心,“不要娶我的话,请你给我戒指好吗?”
老皮没甩她,自顾自喝酒。
慕情直直凝视他,倔强地不肯离开。
爸爸说过,大女孩是该拥有一个戒指;他长得那么像爸爸,他有义务给她戒指,不管是不是钻石。
在慕情固执地死盯著老皮的同时,身侧的阿K也在研判著她。
十五分钟吧……或者更久,冰冷的心崩坍出一角落同情,阿K拔下自己的尾戒,递到她眼前。
慕情接手戒指,自作主张地认定,戒指是老皮给的:残妆下,春阳笑颜展露,她终於拿到约定中的毕业礼物。
安静的夜晚,小小婴儿床上躺著十个月大的小女婴。
小女婴抱著棉被,睡得安稳,巴哈钢琴曲自录音机里流泄而出,小小女乃嘴含在红红嘴唇里,偶尔几个吸吮。
她叫慕情,她很聪明哦!才十个月,长了牙齿,会扶墙壁走路,也已经学会叫爸爸、妈妈和女乃女乃,还会指著东西要大人拿过来。
可是今晚,她有一点点可怜,爸爸、妈妈和女乃女乃都不在家,只有管家林妈妈陪她入睡,不过,她是个乖小孩,没嫌弃林妈妈的床边故事念得难听。
后来,林妈妈离开她的房间,慕情圆圆的大眼睛止即睁开,坐起身来,一个人拨弄女圭女圭床边的小串珠玩。
玩很久,玩到有些些疲累,才刚眯起眼睛睡去,爸妈就回家了。
他们到她房里,把慕情从婴儿床中抱出来,放进另一个小婴儿。
瘪著嘴,慕情放声大哭。那是她的床啊……
女乃女乃急急走过来,捣住她的嘴,不教她的哭声,扰醒妹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