叹气,为命运多舛的小女生。
壁耘不再接问,然后,他记起稍早吴总管告诉他,他说小书很认真,比以前更卖力工作,说她准备了一桌丰富佳肴为他洗尘。然而,他却刻意让小书被苏真婵羞辱。
从医院落地窗向外望去,视线在车水马龙间游移,冠耘想着两人的关系,想着他的恨意。第一次,他认真考虑自己的行为是否正确。
从四年前在衣柜中看见瘦伶伶的小书开始,她让他惊艳、让他讶异,一股认养她的冲动在心底成形。
四年来,她长大、她愈加美丽,她的存在让冠耘矛盾困惑,他甚至不确定,自己是不是恨她?
然后她跟了他……他被更多的矛盾包围,于是他待她苛刻,对她要求更多,他甚至纵容自己享受她的失意。
他不允许自己对她心疼、不允许自己动心……可是,她为他的一句话,差点儿死在手术台上,却又表现得若无其事,回到工作岗位,她……
急诊室的门打开,打断了他的翻腾思潮。
小书被推出来,苍白的脸庞映在苍白的枕上,似乎随时,她将消失。
他跟随医护人员走入病房,遥遥看着一群陌生人为她尽心,不走近。
是心虚吗?不,是他厘不清自己的心,他不晓得,心间那一阵一阵微微的抽痛是什么?不晓得,那道在胸口缓缓流泄的灼热是什么?
医生离开、护士走了,偌大的空间中只剩下他们两个。
小书睡得极不安稳,她喃喃自语,时而低吟,时而拔尖,冠耘走到她身边,倾身,欲听清楚她在说些什么,他认真,凑得很近。
“知道……不要孩子……对不起……妈妈对不起……小书坏……小书该救你……宝宝对不起……留我……不要走……爱你……”
她的对不起敲在他心口,痛的感觉更鲜明,一颗不在预计范围内的泪水悄悄落下,沿着她的脸庞坠落。
不!这是错的,他不该为她心怜,她的存在是为了偿还,还清她母亲对他的欺骗。至于她的可怜……那是她笨、她蠢,她的头脑不清楚,不关他的事。
倔傲地拭去颊边的突发状况,狠狠的,他提醒自己,是她们对不起他,他对她有恩无过。
转身,他走出病房,毅然决然。
小书的脸色依然苍白,喃喃自语亦然,她的人生仍在灰暗地界徘徊,爱情注定她的辛酸。
第四章
时序再往前推进,这年小书二十四岁。
牧场的规模又扩大了数十倍,成为全台湾最大的乳口叩供应场,而饭店部分更是亚洲地区占地最大、设备最优的度假村。
他成功地结合牧业、旅馆业和观光业,带动了南台湾的旅游风气,也引起国外旅游界的注意。
最近美国有几个州频频向他释出善意,希望他到美国开设第二个、第三个飞云牧场,将他的经营理念带到美国,带动他们的观光产业。这些,冠耘还在审慎评估中。
这段日子间,牧场里加入了幼幼,她是个善良体贴的女孩子,很快地和大家打成一片。
小书眼看她和季扬间的爱情发展,陪着他们享受属于爱情的丝丝甜蜜,尽避她也会自问,如果甜蜜是爱情的一部分,那么她的爱情算是爱情吗?
自问后的结果是——她掉头,坚持她要的那个男人、那颗心。
“小书,我们要去看电影,妳来不来?”小题、幼幼和季扬从厨房经过。
小书摇摇头,笑脸拒绝。
“为什么不去?苏大小姐一来,大家都闷得半死,要不是怕大哥把我赶回台北,哈!我老早鼓吹全体员工进行大罢工。”小题夸张地跳进厨房,拉住小书的手。
苏真婵一到,就是小书的受难日的开始。
小书和冠耘的关系不是秘密,问问饭店、牧场里任何一个员工,都可以告诉你真相,请问这种真相,哪一个未婚妻受得了,何况是骄纵惯了的苏真婵?婚期未定,她不敢明目张胆对冠耘发作,只能拿小书开刀。
“走嘛,一起去散散心,晚餐桌上摆了那张皮笑肉不笑的假脸,谁都吃不下饭。”幼幼鼓吹小书。
“还好,她没那么难缠。”
小书笑笑,她得到鸡舍抓鸡,苏小姐晚餐点菜,要吃八宝鸡,这道菜需要费一点工夫,从整理过中午的餐厅后,她便开始为晚餐烦恼。
“妳的脾气真好。”季扬说,可惜大哥不愿意娶这个好脾气女人。
“我总是觉得危险,她每次来都要生一点事才爽快,这回风平浪静,有点不对劲。”幼幼说。
“对哦,上次她把小书弄出三度烫伤,害小书十几天没办法做事;再上次,她诬赖小书和阿德开房间;再上上次,她说小书在早餐里加料,害她拉肚子……”
小题扳动手指头细数,认真算算,这位苏小姐的头脑结构和八点文件的编剧归属同流,动不动就是一支番仔火、一桶汽油,要人好看。
“小书,妳老实说,这回她有没有……”
小题没问完,小书连忙摇头否认。
“没有、没有,以前只是……误会。”她轻描淡写。
“误会?有没有搞错,这是哪门子误会?妳头壳坏去,这叫陷害好不好。”小题哇哇叫。
“我看,电影还是取消吧,要是她果真在晚上生事,我们在家,起码能帮小书一点忙。”幼幼提议。
苏真婵每次来,总能让他们凝聚向心力,同仇敌忾。
“好吧,大家忍忍,再辛苦一个晚上。”幼幼的提议,获得季扬全力支持。
“小书,加油!”
一个GiveMeFive,小题、幼幼和季扬走人,小书笑望他们的背影,友谊无价。
回身,挑起竹篓子,她要到养鸡场抓鸡,牧场里除牛羊马匹外,还养鸡、养鸭、养鹅、养鱼,蔬果香菜、花茶全是自己植栽生产,冠耘还规画其中的十分之一作为观光农场,游客可以自行采收。
才跨步,她撞上冠耘,拾眼,小书忙垂眉,眼光不敢直视。
“冠耘先生好。”对他,她比所有员工恭谨。
用四年来考验一个人的诚心够不够?
如果她是个演员,连续演四年的戏也算不简单了,四年来,她从不对人谈他,在他面前,她恭敬谦逊不逾矩,小书落实了他的要求——别以为躺上我的床,妳就有所不同。
“妳不错,会聚众寻找支持者,要是让妳当政治家,一定很容易拿到领导权。”欲加之罪,是他经常对小书做的事,坏事做多,他合理化自己的行为,不认为自己有错。
“我……不懂你的意思。”
小书紧张,她调调肩膀上竹篓的粗绳子,两手上上下下,反复摩蹭。
焦虑在她眼中、手上,她在焦虑他的脾气吗?不,她焦虑他在发完脾气后,告诉她——妳可以离开牧场了。
明明知道自己的爱情很危险,她仍然不去设想爱情推开她后,自己该何去何从,她一天一天过,把每一天都当作纪念日,告诉自己,今天是爱情中的最高峰。
“妳在小题、季扬面前说真婵的坏话,目的是什么?想把真婵的形象打坏,突显妳比她好?”他冷冷讽刺。
“我……”可以反驳说没有吗?事实上,她和人说说笑笑就是错误,她应该和所有人保持距离,将自己隔绝在快乐之外。
“不说话?承认了?妳什么时候变得那么有心机,我想真婵并没有欺负到妳什么,妳恨她,因为妳拿她当对手、当假想敌。”他的推理把她推进地狱。
不是这样……叹气,小书知道,反驳只会让她罪上加罪。
“妳不用和她较量,我早就把话挑明说,我们之间只是床笫关系,除了这层,不会再发展出其它,妳爱我,是妳的事情,与我无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