睁眼缩在棉被间,孟穗想打电话求救,可电话一拿起来,就是外国人的难懂英文,她只好继续装死。
这一装,她整整装了六个小时。
饿了,不敢动;渴了,不敢起床,再装下去恐怕她会变成真死,一想到让外国警察来验尸,落叶归根的狂炽。
“听说妳不喜欢那些衣服?”杨名扬一进屋就问她话。
终于听见中国话,孟穗感激涕零。梅花梅花满天下,越冷它越开花,她热爱中国!
用力掀开棉被,奋力冲到丈夫身边,攀住他的脖子往上跳,手勾紧紧、脚夹紧紧、脸贴紧紧。
现在他是她唯一的亲人,虽然他们不是太热,可是,在外星球碰上人类,只会产生一种感觉——爱与幸福。
居高临下的杨名扬低头,看着身上挂的无尾熊,不晓得自己几时变成了尤加利树?
想推开她的只有浮现一下下,就让她身体传来的柔软触感推翻。也罢,就当作体能训练,平日工作太忙,他的确运动量不足。
就这样,他不推开她,她不放手他,一棵树挂着一只小动物,挂了很久很久,直到小动物觉得满足,在他怀中轻喟一声,放手,退回地球表面。
“我快饿死了。”满足完心理需求,要满足生理需求。她饿坏了!
“服务生没拿餐点上来?”
“有啊,可是……”那是大餐,肯定贵到不行,她哪敢吞下肚?
名扬判定她挑嘴。“这里不可能餐餐吃中国菜,妳要入境随俗。”
“我知道!”孟穗合作服从。
名扬拿起电话,说了一串麻烦透顶的英语。
他再望向孟穗时,她急说:“我只要泡面就行。”
“不行!”名扬打量她瘦伶伶的身材,就是泡面让她营养不良吧!
“那……阳春面?”
“不行。”
“鲁肉饭呢?”还有比这些更便宜的东西吗?
“不行,我说什么妳就吃什么。”
他是下指令的人,不是商量的人。走到衣物间,抽出几件衣服,他自顾自进浴室,工作了一天,他有些疲倦。
“哦!”坐回沙发,孟穗打开电视,都是英文节目,她哪里看得懂;翻开报纸,还是看不懂。
厚,头脑不好真的很可怜!早知道,国中、高中时期,就给它狠狠多背几个单字。
赖在沙发上,孟穗举腿抬手,做电视里示范的瑜伽动作,伸展筋骨。做了几下,她嘟嘟嘴,学起名扬的口气:“不行,我说什么妳就吃什么。”
学一句不够,她又发展出二、三句。
“我说什么妳就做什么、我说什么妳就躺什么、我说什么妳就便什么、我说……”
“妳对我的话有意见?”
冷不防,名扬的声音从她背后钻出来,吓出她一身冷汗,孟穗忙正襟危坐,挂起她特有笑容,回头,灿烂展笑,“没有啊!”
“妳在学我说话。”
“我只是、只是觉得、觉得……”快快,快想想大姊碰到这种尴尬局面时,会说什么话?有了、有了。
“我觉得你的口气很威严,我学不来。”
厉害吧!林妈妈常说,孟汶那张嘴会把男人吃得死死的,她是不想吃死自己的丈夫啦,不过反正他也快死了……
呸呸呸,不能诅咒老公,他得活得长长久久,别让自己成了寡妇。
及时的敲门声,解救了孟穗免于名扬的追究,侍者送上来两份牛小排、沙拉、汤品和甜点,名扬拿两块美金小费递到对方手里,这个动作,孟穗仔细看分明。
哇塞!这么好,两份高级晚餐只要二乘以三十五,七十块台币耶!好便宜哦!在台湾,一碗满汉大餐泡面就要四十五块钱,美国的排餐只要三十五元,难怪人人都说美国好,争破头抢移民。
真不晓得之前在害怕什么,早知道就把自己撑饱饱。
走近餐桌,草莓派、红酒、长蜡烛,她每多看一眼,就多赞叹一分。美国好、美国是天堂,以这种物价水准,这里肯定没有游民。
主动坐在椅子上,她迫不及待,眼望名扬,等他喊开动。这是家中规定,要长者喊开动,全家才能吃饭,家里的长者是大姊;这里的长者,自然是眼前的大块头。
没理她,名扬自己拿起汤匙享受。
开动、开动,他怎么不喊开动?肚子咕噜咕噜叫、口水掉满地,自私的坏老公只管自己……
她的不动刀叉惹火了名扬,他粗暴推开孟穗身前餐盘,凶恶说:“再挑嘴,就饿肚子。”
这句话……是开动的意思吗?大概吧!
拿起刀叉,孟穗忙把食物塞进嘴里,看着她的馋相,名扬再次证明自己的理论正确——对人,千万不能太好,否则他们会爬到你头顶上去。
会议室里,九个东方人和六个西方人围坐,他们面色凝肃地读着手上的文件。
气氛凝重,偷偷地,馥湘瞄眼老板,他脸上有嗜血表情,前辈子一定不是老虎就是野狼,对于追捕猎物有高度。
“针对这个计画,谁有意见?”
“董事长,我觉得你一口气解聘公司里几个元老,打草惊蛇会让道森先生有所准备,这对于收购他手中的股票,将产生不必要的困难。”
道森先生是瑞秋的父亲,当年他们合资创立电子公司时,因地缘关系,公司上层多半是道森的人。
先前两年,他们把公司经营得有声有色,但这段期间,道森生病住院,瑞秋坐镇公司,什么都不懂的千金大小姐掌权是最好的可趁之机,他们开始动起手脚,掏空资金,害公司一度周转不灵。
他们自以为做得天衣无缝,但杨名扬始终感觉不对劲。于是,他找了两个手下和知名律师到美国暗地调查真相,在搜集到足够罪证后,他亲自领人到美国,一举将他们解聘。
亏空案子目前进入司法程序,名扬有本事叫他们把吞进去的钱,一口一口给吐出来。
“我聘你们是来解决困难的,不是逃避困难。”杨名扬冷冷回他一句,竟敢批评他的做法?
“可是风声放出,我担心道森先生会提高股价,增加我们的成本。”美国在地员工说。
“请放心,最近我们会放出对公司不利的负面消息,等股价压到最低点时,再进行收购股票的工作,至于公司运作,将会有一番大调整,希望大家能够竭力配合。”名扬从台湾带来的经理人说,对这件事,他们推盘演练许久。
经理的解释,解除在地员工的疑虑。
“还有问题吗?”他环视众人。
大家摇头。
“好,散会。”
望着鱼贯走出的职员,杨名扬揉揉眉头,接连三天吓死人的工作量后,他相当疲累。
第一天,他到道森先生家去,在病榻旁取得公司合法领导权,然后一连串的计画、改革,他让公司上上下下人仰马翻,唯一未受波及的,只剩下生产线,大家都在观望,看他会把公司带往哪个方向。
他了解这种大刀阔斧的做法很耗精神,但他没有耐心等待公司慢慢改变,除开他要兼顾台湾的事业之外,他还清楚,电子业只要进步得不够快,就会被淘汰。
“今天还有预定行程吗?”他问三度被开除、三度被请回来的贴身秘书馥湘。
“没有了,刚刚是今天最后一场会议。”
很好,所有事情都照着他的进度走,他喜欢这种把时间在手中精算的感觉。看看腕表,七点钟。
回饭店休息吧,他已经三天没回去,不晓得她好不好?还挑食吗?仍然非泡面不吃?
无聊!想这种小事做什么?他的头脑、精力和时间是用来赚钱,不是用来管束一个女人的肚子和睡眠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