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应该试著和老夫人建立关系,毕竟你们是一家人,将来要长久生活在一起。”贾许亲切地说。
“娜莉……”
她不确定娜莉在不在家,心中迟疑著。
娜莉痛恨她,慕心理解,她不怪她。站在娜莉立场,她是个闯入者,偏又不能以非法闯入为藉口将她强制驱离,那种难过慕心懂,妈咪不就是因为这样而憎恨她?
慕心唯一能做的,便是将自己关起来,让妈咪或娜莉看不到憎厌的人。
“娜莉小姐不在家,她去逛街。”贾许解除她的疑虑。
知道不会在婆婆房里碰上娜莉,慕心立即赞成提议,她指指花圃里的鲜花,看向贾许。
“你想送花给老夫人?好主意,我摘一些给你,就摘老夫人最喜欢的铃兰。”
说著,他弯腰为她采撷一把新鲜。
“走,我们去让瑞丝帮忙插瓶,让你带上去。”
慕心微笑,跟在他后头,只要能让别人高兴的事情,她都乐意去做。
十分钟后,她出现在老威廉斯夫人房里,是瑞丝带她进去的,老威廉斯夫人躺得很不安稳,翻来转去,没办法让自己舒服。
慕心有些胆怯,但贾许的话在她耳边绕,她们始终是一家人,没道理天天见面都剑拔弩张啊!
“母亲好。”带著微笑,慕心站在婆婆床前。
“你来做什么?”疼痛让她表情不佳,慕心的出现让她心情更是恶劣到极点。
“贾许伯伯说……你喜欢钤兰。”
微笑没因对方的不友善而终止,她还是笑著。甜甜的酒窝挂在颊边,她高捧著鲜花,送到她面前。
“多事!”老威廉斯夫人眉头高皱。
“放这里好吗?”慕心问。
“放在柜子上。”她下命令。
慕心依言把鲜花放摆好,走回婆婆床边。
“花摆好,你可以出去了。”老威廉斯夫人的口气很差。
“你……痛吗?”话落,她的眉头随之皱起,仿佛对方的疼痛转嫁到她身上。
“不用你管。”背过身,老威廉斯夫人不想理她。
“一定很痛。”这回,她连嘴角也垮下。
老威廉斯夫人保持安静,她不想让慕心知道,对方的感同身受,让自己有一丝丝感动。
“我会一些按摩和指压,试试……好吗?”
慕心问得很轻,怕惹来婆婆的不高兴,她等很久,好不容易等到背著她的头颅微微点下。
得到同意,慕心爬上床,在她的背间轻轻按摩。她很有耐心,一下,两下,十分钟、半个小时,她没有喊累喊酸,渐渐地,疼痛舒缓,她的指压比医生给的止痛剂好用。
慕心没说话,老威廉斯夫人也没说话,期间,她小睡了一下下,醒来时,慕心的手指还在她的背脊上压压按按。
老威廉斯夫人瞧一眼壁钟。接近中午,三个小时了,她不累吗?
“可以了,你休息一下。”
转过身,她看见慕心的微笑仍然挂著。
“还痛吗?”她垫高枕头,让婆婆躺高。
“好多了,你从哪里学来这个?”这是老威廉斯夫人第一次正眼瞧她,对她说话。
“我的中文老师。”
“他是医生?”
“不是,但他喜欢研究中医和指压。”
“下次我再犯痛,你再过来帮我按摩。”
每回她闹起腰痛,不痛上两个星期,解决不来。慕心的这手功夫,拯救了她的痛苦。
“好。”她中规中矩回答。
“很好,现在……陪我说说话。”
她是个习惯下命令的长者,慕心则是乐意配合别人、哄别人开心的晚辈,原则上她们的相处不至於有困难,若不是那些先人为主的偏见,也许她们之间早不存隔阂。
“好,我们说话。”慕心点头同意。
“你父亲在台湾是很有名气的商人?”老威廉斯夫人率先开启话题。
“是。”
“他只有你一个女儿?”
“我还有姊姊。”
“你姊姊像你这么美丽吗?”
“姊姊很漂亮,我不漂亮。”这是她头一回和旁人聊天,表现得不算热络,但可以原谅。
“既然她很漂亮,为什么嫁过来威廉斯家的不是她,而是你?”
婆婆的问题问倒慕心了。这个问题妈咪也问过父亲好多次,但每次都是以吵架作为收场,然后爸爸出门,妈咪进她房里出气。
慕心摇头,她不晓得怎么回答婆婆的问题,她只知道,父亲的偏袒是为了将她带离那个家庭,期待她在外面的世界中获得新生。
“你没有反对过父亲的安排吗?嫁到一个人生地不熟的国家,你不害怕?”
老威廉斯夫人又问,她怀疑一个柔弱女子,怎么有勇气远嫁?若她要的是钱,她家里的钱还会少吗?光她带过来的嫁妆,就足够她挥霍的了;要说她喜欢亚瑟,更不可能,在那之前,他们根本没见过面。
“害怕。”她同意婆婆,她确实害怕。
“既然害怕,为什么不反对、不逃婚?”
逃婚?好困难的事情,她从没想过逃,在妈咪打她打得最严重的那段日子里,她也没想过逃跑。
她认定自己逃不开、跑不掉,或许她的性格是太消极了些,但对一只只要跳跃就会触电的柴犬来说,久而久之,它也会学到匍匐是最安全的姿势。
“逃避能解决事情吗?”慕心反口问。
胆子大了一些些,发现婆婆虽严肃,却不如想像中恐怖,她扮起微笑天使,起身,搬过一把椅子,和婆婆面对面坐著。
“你说的对,逃避不能解决事情,不过你可以向你父亲抗议。”
“抗议?我不会。”
她所受的教育中有服从、有配合,但没有抗议。
“你不抗议,就嫁给一个没见过面的男人,胆子真大!”老威廉斯夫人对於逆来顺受的东方女子无法了解。
“爸爸说,亚瑟是个有肩膀的好男人。”
“你爸爸说什么你都听?”老威廉斯夫人无奈,对不聪明的女人,她很难发脾气。
“你说什么我也听。”她很乖,无庸置疑。
“真的吗?好,我要你离开这里,回你的家。”她挑衅地说。
回台湾?想起妈咪的恨,想起她的鞭棍,微笑失踪,慕心全身泛起鸡皮疙瘩,手颤抖,眼眶瞬地发红。
“可不可以……叫我做简单一点的事情?”她恳求。
“你做不到?”
“对不起。”
她还是学不会抗议、学不会争取。她只能哀求对方,给予简单指令。
“你知不知道,亚瑟爱的人是娜莉,他们在一起很多年,本来要结婚了,若不是你父亲提出那么过分的条件,他们早就成为夫妻,更说不定已经给我们威廉斯家生下新一代了。”
“对不起。”
“对不起不能解决事情。”
她不要慕心的对不起,更不乐见她泪流满面。说实话,慕心的委屈让她有几分心软。
“可不可以……给我一个房间,我躲著不出现,你们假装家里没有我?他们相爱、他们生小孩,我统统不干涉。”
眼一眨,成串晶莹挂在粉粉的脸庞,看到这情景,谁舍得对她残忍。
“你何必让自己这么委屈?你有那些股票,日子很好过啊!”她不明白慕心的固执。
她不晓得问题在於,慕心不会一个人生活、不会和人打交道,更不会向外求助……
“对不起,对不起,我很抱歉,可是我不能走,对不起……”
泪淌下,慕心的眼神中有乞怜、有哀恳,凝视她,老威廉斯夫人不得不妥协。
其实,慕心大可趾高气扬指挥家中生态,大可电话一通拨回娘家,要求父亲赶走娜莉,毕竟亚瑟要的技术转移还没开始进行。
可是她没这样做,反而哀求起她给她一个小小的生存空间,保证绝不妨碍娜莉和亚瑟的感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