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以吗?”
“没什么不可以,你很喜欢看书。”
“嗯,阅读是我唯一的快乐。”
不知道为什么,当“唯一的快乐”五个字溜进亚瑟耳里时,心疼的感觉在他心间泛滥。
“你可以拥有很多快乐。”他说。
“不行。”她摇摇头,否决他的话。
“谁说不行?”
“我快乐,别人就不开心了,我不要别人生气。”
妈妈骂过她,说她的笑容很碍眼,说她是坏女人生下的坏蛋,没有权利笑——那次,她只不过看了一段幽默风趣的短文而发笑。
“没有这回事,你爸爸要你多微笑。”亚瑟拿岳父来压她。
“微笑是种用来让别人不生气的工具,和快乐是不一样的东西。”
“你……”
慕心的话让亚瑟为之气结,他很少生气,不!应该说,所有事都在他的掌控之内,他不必靠生气来解除压力,但,慕心的固执的确让他生气了。
懊死的女人,一而再、再而三地让他的情绪受影响、让他为她破例!
思绪至此,他再度惊觉到自己的感觉随著这女人波动。
不说话,他转身,大步往屋里走去。
看著他愤然的背影,慕心喃喃告诉自己:“我没说错!我刚刚好快乐,因为他在身边陪我说那么多句话,可我一开心,他就生气了……以后,我不再快乐,免得他生气。”
低头,她懊恼起自己。
说不被影响,怎么可能?
整个夜里,他在床上辗转难眠,心里、脑里想的,全是慕心。
他已经在娜莉身上发泄所有精力不是吗?应该一觉天明,不该让慕心小小的身影影响情绪的。
“你怎么了,睡不著?”娜莉支起上半身,丰满的胸部在他背上摩蹭。
不回话,亚瑟起身到桌边倒了杯开水,仰头,水顺著喉咙滑入。
“如果你还想要……”娜莉羞涩地望向他。
同样是羞涩,为什么娜莉的羞涩带了勾引风流,而她却纯净得像个天使?
又想到慕心了!懊死!
打开电脑,亚瑟的视线落在萤幕上,开启档案,他再度在成串的字母里看见慕心的表情。
她说“出房门,可以吗”,那眼神,仿佛他给她大大的恩赐。
她认真回答他“不行”,谁规定她不行快乐?为什么她的笑是在让别人开心,而非出自她的快乐?
一时间,他落入翻涌思潮。
套上薄褛,娜莉走到他身旁,手圈住他的脖子,整个人靠在他背上,一股人工香味刺激他的嗅觉,亚瑟突然觉得反胃,他需要一点清新空气,就像……在慕心身边时……
不,女人是毒品,可以带来短暂的感官快乐,但你绝不能受控制。他有很多女人,却从不被控制,无论是一夜、或短暂关系,他总能在两人分手时,走得潇洒乾净,不留半点心绪。
可是这个慕心……她连走到他身边都不算啊!充其量,她不过误闯他的生命,他们没发生过交集。
“亚瑟,我觉得你对我好冷淡!你不再爱我吗?还是有了你的中国新娘,我便不再是你最重要的女人?”
娜莉变笨了!她怎会忘记,他痛恨女人向他索讨,不论是时间、感情或专属权,没有女人对他而言是重要的,更没有女人可以向他要求专心专意。
在亚瑟身边多年,娜莉相当了解,越是想圈箍住他,他就会离她越远,所以一直以来,她默默当他的地下情人,不主动、不僭越,在他有需求时自然会找上离他最近的她。
这个“近距离”让娜莉对自己有十分把握,深信最后陪在亚瑟身边的人一定是她。但慕心的出现,击垮了她的自信。
娜莉开始恐慌、开始害怕地位不保,尽避亚瑟说过,他不会因为婚姻而改变生活习性,她还是担心。
因为担心,让她忽略了亚瑟眼中的厌烦,忘记他对女人的主动争取一向憎厌。她积极想抓住他、掌握他,却没想到自己的行为将他越推越远。
拉开她的手,亚瑟淡淡说:“出去。”
“你要工作?那我去帮你泡一杯咖啡,帮你准备消夜好不好?”
他不说话。
“不然我帮你按摩,让你纾解压力好不好?”她讨好地在他肩膀上揉揉按按,指月复一路从他的背滑向暧昧地带。
他没回话,僵硬的身子隐含怒气。
见他没反应,娜莉抬头,看见他的不满,缩回手,退而求其次——
“不然我躺在床上,安安静静绝不打扰你,好不好?”
亚瑟冷冽的脸结上一层寒霜,他怒道:“出去。”
这句话表示再没商讨余地。闷闷地,娜莉离开他的房间。
娜莉走了,他的眼光在档案问游移,他努力让思绪维持在公事上,但慕心的身影总是一再地闯入他的心底。
她眉间薄薄的哀愁、她一听见能下楼看鱼时的璀璨笑容,还有她认真回答问题的态度和她简单的心情……
亚瑟不晓得是怎样的环境造就出这么一个慕心,但不能否认的是,她和他之前认识的那些想在他身上获得欢爱、利益的女人不一样,也和……“她”不一样。
虽然,慕心和“她”一样,有著天使般的美丽容貌和单纯善良。
是她的容貌和善良影响他的情绪吗?还是她不发一语的委屈引出他的怜惜?
不,他不让历史重演,失去爱情的痛苦他尝过,他发誓过从此远离爱情、唾弃爱情,他需要的只是短暂发泄,不需要找一个女人来窥探他的心,即使,那个女人已经是他的结发妻子。
爱情,不过是上帝用来愚弄人类的工具,他再不受骗上当、再不掏腰包为自己买下一分失意。
打开抽屉,他拿出一本陈旧的老人与海,那是“她”送给他的礼物。
那年他多大,十五还是十六?不记得了。
这本书是他提前收到的生日礼物,那个夏天,太阳在晚上十点钟还挂在天际,他记得很清晰,西下太阳在她身上镀上金黄光芒,她沐浴在阳光里,笑著问他:“我像不像小天使?”
他点头,第一次,他感觉到爱情。
翻开书本,夹在书页中的照片跃入眼帘,他的小天使在向他微笑,金黄色的长发飘在半空中,骑在马上的她美得让人目眩。
那时,他告诉过她,女孩子飙马是件非常危险的事情,可是她不听,她从不听他讲的每一件事情,她经常带著一群死党四处作怪、经常不畏惧大人的恐吓,她是个十足十的野丫头,大概是她坏得太过分了,上帝才决定把她收回去管教。
於是他失去他的天使,失去他的爱情。
人人都说十五岁的小男生受伤容易痊愈,别人怎样他不晓得,他只知道,失去她的痛,十几年了,伤痕从未真正收口。
所以,他再也不要沉沦爱情,再不要任情绪被另外一个女人牵系,不管她是不是他的妻。
慕心不懂亚瑟,一如不懂这个家族。
自从那夜之后,亚瑟经常在家,但他对她的冷漠与视若无睹,所有人都明白。
娜莉的得意慕心看在眼里,她不明白,为什么自己那么不受欢迎?不过,她不受欢迎并非一朝一夕,或者她真有某种令人厌恶的人格特质吧!
梳开肩背上的长发,套上发箍,一袭白色的洋装裹住身体,她对镜中的自己说:“别抱怨,你渐入佳境了不是吗?至少你不再受限於这个房间了。”
没错,她不再受限於牢笼。
自从亚瑟说“这里是你的家,你想去哪里就去哪里”之后,她便“乖乖地”遵从指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