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于心爱女人的疼惜与不舍,他很有经验,在Steve平板脸上,他看见和自己相同的惊惶。
记得当他听见呆呆说蠢蠢死掉时,他的心和他一般,无法平静。
“我陪伴代代时,她情况会好一点,我想毕竟是双胞胎,我们的心灵能相通的。所以白天我都会在这里陪她,可是晚上……”她很委屈地偷眼望寇磊。
“不准瘪嘴,一个呆呆睡不着已经够悲惨,我不想照顾两只熊猫。”他一口气否决淳淳的肖想。
“往好的地方想,至少她现在不用天天靠点滴维持生命,她能吃披萨,而且她最喜欢……”
“夏威夷口味。”Steve接口。
“你怎么知道?”淳淳吓一大跳。
何止知道,他还晓得她专挑上面的凤梨,把一个披萨挖得坑坑洞洞。
言谈问,三人定到一个房间面前。“到了,代代在里面,你要有心理准备,她……”
“她不一样了?放心,有一天她会和你一样健康。”
他的自信无缘由,但他确信爱他的那个女孩会再度回来,为了他的爱。
门开启,白色的房问、白色的家具和白色的天使,Steve心心念念的女孩凭窗而坐,天空很蓝,蓝蓝的天空照映不进她美丽的眸子,她丰富的眼神不见,只余下空洞和贫乏。
她的手在膝间相叠,钻石手炼套在枯瘦腕间,显现不出灿烂夺眼;她胸前有一个金发女圭女圭,贴着她的胸,坐在她的腿上。
他走向前,白色天使安静得仿彿不存在。
“代代,我来了。”
他的手落在她长发披挂的肩上,她缩了缩,没回头看,直觉把自己缩进墙角边缘。
“忘记我了?你总是忘记……要不要看我一眼,或许只要一眼,你就会把我记起。”
对于他的话,她没反应,她低头,环住赤果脚踝,身体微微发颤。
“你的意思是拒绝?你居然拒绝看我……”
如同他当年拒绝把她留在身边,他体验到她的伤心欲绝。
退后几步,他理解淳淳说的话,的确,她不再是他认识的代代。
他坐在落地窗左侧、离她最远的地方,望向天空,他想,当代代看上面时,心里想什么?
Steve无语,室内落入一片寂静,这十个月,她都在相同的宁静中度过?
爱讲话的代代怎能忍受这样的无聊?怎能不吵人带她出门逛逛?心在扭绞翻覆,对她的爱在胸膛压缩,闷痛隐隐……
他不再靠近,危机解除,她微微抬起头,再度仰脸望向窗外天空。
一个在东、一个在西,他们在宽宽的落地窗两边分立,两双没有交集的眼睛落在同一片云层,没人知晓他们的心思是否相同。
时间分秒过去,他们维持相同的姿势不变动。
中午,送饭的护士进门,她在远远的门侧轻轻对代代说:“你一定要吃点东西哦!不然下午医生又要来帮你打点滴。”
是叮咛不是威胁,她的温柔像怕惊吓代代般。
护士出门,五分钟过去、十分钟过去、十五分钟过去……在Steve开始担心披萨要变冷的同时,代代站起身,她低头,不看往他的方向,把怀里的女圭女圭轻轻放在床上,拉过棉被盖好,然后才走向桌边披萨。
拿起塑胶刀子,她开始挑挖凤梨,很有秩序性地,她挖光第一个八分之一块披萨上的凤梨,然后她挑出第二块八分之一的金黄凤梨。
Steve走到她身边,没说话,对着她摊开掌心。
代代停下挖凤梨动作,偏头……塑胶刀子在空中停住,缓缓地,头抬高一吋、再一吋,当两人的眼光即将接触时,她放弃了,垂头,视线落在手中的刀子上面。
久久,镜头停格,当医生和在监控厅的淳淳、寇磊准备有所动作同时,教人诧异地,代代竟然将刀子交到那个摊开的大大掌心。
监控室的三人同时松一口气,医生对淳淳说:“他是除了你之外,第二个代代不排斥的人,我想这是个好现象。”
“是不是当她不再排斥所有人时,她的病就好了?”淳淳问。
“应该吧!不管怎样这是个好开始,你们可以放心。”说完,医生离开。
淳淳安慰地投入寇磊怀里。“磊哥哥,妈咪一定在天上保祐我们。”
同时间,病房里面,Steve接手刀子,切下一块没有凤梨的披萨,然后把刀子交还给代代,这次代代的迟疑只有一下下,她继续挖凤梨,然后在下回他伸手借刀子时,很自然递过。
这顿饭,她吃完凤梨和十六分之一披萨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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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不介意他用她的厕所、不介意他吃她的披萨、不介意他用她的纸张画下一个个不像代代的代代,对于他在屋里的动作,她都视而不见。
两个星期了,她没看他一眼,许多人在这种情况下早打退堂鼓,但他出奇地有耐心。
当所有人看不到代代的进展而沮丧时,他为了能在距离她只有六十公分的地方看窗景而开心;为了他能在她的床下打地铺,她非但没减少睡眠时间,反而足足多睡一个小时而开心。
尽避,她会在半夜起来好几次;尽避,她在等待黎明时,会远远绕过他走到窗边;尽避,她还是努力不让自己看他一眼,但他知道,她习惯他!
昨天,他向淳淳学了一首歌,是那首他在受枪伤时,代代在他耳边唱的歌曲,淳淳告诉他,这是她们母亲习惯在哄双胞胎姊妹入睡前唱的歌曲。
台语对他来讲非常困难,然他立誓为她做尽所有困难事。
两点了,代代还没睡,Steve躺在地板上,双手支在后脑,眼睛望向窗外月光,他听见她在床上翻动声音,她第七次偷看他,但视线总停在他的长腿上方,从没延伸到他的脖子以上。
叹口气,他开始唱歌--
月娘光光挂天顶嫦娥在那里住
你是阮的掌上明珠仔细给你养
看你周岁、看你收涎看你在学走
看你古锥、健康活泼相片一大叠……
一次、两次……无数次,他唱到口干舌燥,唱得她的泪趁夜色模糊落进枕畔,他仍唱着,直到床上的人闭起眼睛,向久违的梦乡道安。
夜深人静,虫声唧哪,漆黑的夜里透露清冷。
悄悄地,床上的人坐起身。
悄悄地,她从床的这一边赤足下床。
悄悄地,她抱起棉被。
悄悄地,她跪在他身边,侧身,躺进他的手臂,被盖上,清冷赶到棉被外。
他清醒,在她的头靠上他的那一秒,微笑偷渡,这一天,他们无缘见到早起晨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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离开疗养院已经是三个月前的事情,他在关家附近买了一栋透天独立别墅,占地两百五十坪,是附近最大的一栋房子。
房子里面有管家、有园丁、有几个帮佣仆人,本预计至少半年,代代才能适应他们的存在,没想到代代很争气,不到两个月时间,他们在身边走来走去工作,都影响不了她的情绪。
于是,他慢慢带领她一步步离开家里。
有时到寇家走走、有时回关家见见关汉予,偶尔,他还会邀寇家、关家或附近一些邻居来家里烤肉、聚会。
代代表现得很棒,她没有惊慌失措,牵住他的手,她试着对每个陌生的、熟悉的人微笑,她几乎全好了,只是不说话这关……他始终无法突破。
牵起她,他们在盛夏的午后漫步,花圃里繁花争艳,各色花朵随风摇曳,风为它们吹送花香,引来好事蜜蜂为他们传递爱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