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氏打从心里喜欢墨儿这天真浪漫的小丫头,要真能成为一家人,岂不是天赐良缘!程氏想得满心欢喜。
“我本来就只喜欢少爷一个男生啊!”她说得认真诚挚。
“娘……别玩墨儿,她会当真。”书阌摇摇头,受不了这对女人,起身,他往房间里走去,不理会她们的疯言疯语。
“我本来就是当真,谁跟你玩了!墨儿,我说的话你要想清楚,要是决定当我家媳妇,就不能三心二意,往后要同少爷喊我一声娘……”
娘吗?想起娘,墨儿眼眶浮出红丝,娘……爱她的娘上天去了,这会儿,她又有个娘要来疼她,光为了这个娘……她决定了,她一定要当少爷的媳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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才过午,伍先生依约来到景家。
他是个年约六十的老公公,鹤发童颜、精神饱满,有着习武人的精健体魄。
一把花白胡子盖住嘴巴,每次说话,声音都从胡子后方传来,响亮的声音像宏钟,好几次,墨儿都想撩开他的胡子,看看声音是不是从里面传出来,她还没见过老公公说话能像他那般精神呢。
“老爷爷,请喝茶。”墨儿端来茶水,走到他面前,仰着头恭恭敬敬说。
“丫头,你家少爷夫人呢?”
丙然,他一说话胡子就跟着动起来。
“少爷带夫人和邻居打声招呼,说他要出远门,请大家多照应夫人。”
“这孩子心思细密,他放心不下夫人。”伍师父看看墨儿,把夫人托给这样一个小娃儿,难怪他会担心。
“夫人也说少爷太操心,有墨儿在,我会好好照顾夫人。”可不是,何况她还打算喊夫人一声娘呢,怎么会不小心侍奉。
“你……多大?”伍先生失笑问。
“我七岁。”她挺起胸,仿佛七岁是件了不得的事。
“七岁就能照料一个大人啦!”
“当然能啰,二姐老夸奖我能干。我娘生病时,我会帮她熬药、会出村子买药,还会卖掉一窝小鸡,给娘看病……”只不过她卖得便宜了,大姐还狠狠发顿脾气。
“这么能干,告诉爷爷,你叫啥名字?”
“我叫孟予墨,大家都喊我墨儿。老爷爷呢?我能喊您爷爷吗?”
“行啊!往后你都喊我伍爷爷。墨儿,你有个好名字,念过书吗?”
“念过,可是念得不多,夫人说,只要我肯当她媳妇儿、喊她一声娘,就教我念书,不过,这得等少爷不在家才成,少爷听见我喊夫人娘,要大大发脾气呢。”一面说着,她还一面看向门外,害怕少爷回来全听见。
“媳妇儿?有意思,你记不记得自己生辰是什么时候?”他翻起她的手掌看她手心纹路。
“生辰?问这做什么,要给我煮鸡子过生日吗?不用了,大姐说鸡子很贵的!我要统统留给夫人吃,不然她身子弱,容易犯病。”墨儿牢记少爷的话,往后她要处处以夫人为重心。
“傻丫头,老爷爷想帮你算命,看你当少爷的媳妇儿合不合适?”
“哦!我是乾隆七年四月初九辰时出生。不过,伍爷爷,您不用算了,我决定要一直喜欢少爷,不改变心意,我肯定合适当他媳妇儿。”
“是吗?给我一管笔和砚墨好吗?”他盈盈笑着,揉起白髯。
“好啊!您等等。”
这爷爷挺固执,爹爹说过,成就一桩好婚姻,重要的是两个人喜不喜欢对方,可不是门当户对。
取来纸墨,老爷爷半晌不理人,对起上面的八字喃喃自语念个不停,最后在纸后头写上几行字,有些潦草,墨儿看不太懂。
当他再度抬起头时,脸上堆满笑容,拉起墨儿的小手。
“果真是天作之合。”
“伍爷爷您说什么?”墨儿不解。
“没什么,等你长大自然会懂。”他怜爱地揉揉墨儿的发辫。
“伍爷爷若没要说什么,我可有满肚子话要对您说。”
“你有什么话要对伍先生说?”
程氏和书阌恰巧返家,在门外听见墨儿的声音,程氏讶异这丫头那么快就和伍先生打成一片。
“啊!夫人、少爷回来了。”墨儿刚看见人,就忙着倒茶、添水,顺手将笔砚放回原处。
直到众人全坐定位,伍先生才绕回原话题。“你有话要告诉我?”
“是啊,我要告诉您,这很重要哦!您要听仔细。如果少爷听您说书,怎么听都听不懂,可别打骂他,因为啊!一打骂,脑子就会僵掉,有再多也装不进脑袋瓜里。还有,要是少爷贪懒不用功,要好好劝他,别凶他,凶久了,他会对做学问不感兴趣。这是爹说的,不会错。”爹是她心目中重量级人物,她认定加上最后那句,就会是无庸置疑的真理。
她处处偏心少爷,说得书阌脸颊绯红。
“你被打骂过,学问装不进头脑?”伍先生发现这丫头会让人不自觉想亲近,拍拍墨儿的肩膀,若非要留下她照顾景夫人,他倒有意思连她一起带上山。
“没人打骂我呀!只不过每回我都默书默不出来,大姐眼睛一瞪,我就吓傻了,本来没忘记的也全给忘光光,我又不像三姐脑袋那么灵光,随便看看就能记牢。”
“放心,我不会打骂你家少爷。”他转过头对书阌说:“去给恩公上香,上过香我们就上路,免得天黑路难行。”
“是!师父。”书阌恭谨回话。
书阌上香时,伍先生趁机将刚才批下的八字送到程氏手中。“好生栽培这娃儿,将来她对书阌大有帮助。”
她底眉看一眼手中红纸,低身万福。
“谢谢伍先生,将来阌儿就全仰仗您栽培。”
“别这样说,世间都是一个缘字,十年前恩公救我一命是缘,十年后我遇上阌儿是缘,今日墨儿入你家门也是缘,人生有许多事要顺着缘字走,不能违背。我们这就离开,夫人多保重。”
伍先生带上书阌,对着墨儿的依依不舍一哂。
“我的话有无记牢?好好照顾娘,夜里别睡沉了。”书阌握住墨儿的肩胛,这才发觉再多的嘱咐都不足以让自己安心,她毕竟年稚啊!
“我全记牢,有空你要伍爷爷放你假,回家里看我们。”
“知道了,要多捎信来。娘……”从未离家的书阌看着娘,心中不舍太多。
“都注意下了,你去吧!我们会好好在家等你回来。”
挥别儿子,这是他们第一次分离。心挂着、拧着、撕着、扯着……但为了儿子的前途,不能不割舍眼眶逐渐地模糊……
跨出大门,程氏和墨儿双瞳蓄满泪水,大手小手牵在一起,自此她们的生命紧紧相扣,不得分离。
第三章
收下伍先生的八字批,程氏认真将墨儿当媳妇看待。
她教墨儿读书认字、教她缝衣制鞋、做菜烧饭,举凡一个女子该学该会的,无不倾囊相授。
她们同居共住,相扶相持,她们的情分比一般母女来得深厚。
时光荏苒,岁月匆匆,转眼八年过去,书阌已成为翩翩少年,而墨儿也长足身形,变成个不折不扣的美少女。
八年当中,书阌曾和师父返家三次,每次见面都可看出两个孩子经岁月洗练,成长得更懂事、稳重。
清晨,墨儿在前院晒衣服,其实她的力气已能将衣服拧吧,不需要一大早就起床洗衣晒衣,只不过,习惯养成,她没想过再去更改。
旭日初升,金黄光芒在墨儿身上,晕出金黄光圈,她长得够高了,不再需要拿板凳垫脚,手一扬,衣服便利落上架。
书阌赶丁几天路,终于在清晨时分回到家门口,篱笆如旧时、菜园如旧时,连门口的小板凳也如昔日,零落放置。只是那条大黄狗已不在,去年墨儿的家书中说,大黄狗老得走不动,昏睡过几日,平平静静过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