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在她的愧疚中渐渐清明,驴车也在声声催促中抵达长孙家大门。
☆☆☆
一下轿,三、四个大姑娘拉住橙儿就拄房里跑,话没说清,一人一手将她的衣服全月兑精光,还不及反抗,橙儿整个人已经被泡入大木桶里。
木桶里铺满花瓣,花香味袭上她的脑门儿,温温暖暖的热水熨红了她的皮肤,真想一动不动,好好泡泡香花澡,这是多奢侈的享受啊!
往昔,她们在家里哪能有那幺多水洗澡,要是大姐、二姐和墨儿也一起来洗,一定会很开心,墨儿调皮,准会把花瓣捞在一块儿玩天女散花……
突然,一只手拿着湿布滑过她的颈项,打断她的幻想。
啊!她的身子被人家看光了啦,猛地一想,她挺身想站起来,而她们将她压下,上上下下,一群人弄得满身水不打紧,连地板上也积出许多小水洼。
多羞啊!又不是小女圭女圭,哪还让人帮忙。
"不要、不要,你们不要弄我。"橙儿忙推过那只大手。
"我们不帮你,待会儿老爷要发脾气的。"一个穿碧湖绿长衫的姑娘说。
"是啊,时辰快到了,咱们得快些才成,否则冲喜不成,怪到咱们头上,谁担得起罪过。"穿著秋香色的女孩子说。
"冲喜?你们家老爷答应让我当媳妇?"橙儿愣了愣。
"没错,你这幺标致的小泵娘,老爷当然会答蹬让你当媳妇,不过你要乖乖别动,让我们快快将你打扮起来。"绿色衣服的姑娘敷衍她,并把一桶热水又往木桶里倒。
这时吴大婶敲门进来,快步走到她身旁。"橙儿,合作些,长孙老爷要你当媳妇,等会儿拜过天地,你就有炸肉和肥鹅可吃。"
炸肉、肥鹅,橙儿的口水差点儿流下来。于是,她手不动、脚不动,随时随地带着一脸盎然笑意:等着当长孙老爷的媳妇儿。
终于,慌慌乱乱,帮她着衣的,替她匀粉梳髻的,为她着履带的,一屋子人离开。
橙儿松口气,端坐在软绵绵的床铺上,像坐上云端,虚虚浮不切实际。吴大婶没说错,长孙家的确有钱,往后要告官的情有了仰仗,她心底踏实许多。
扯扯身上的簇新嫁袍,滑滑软软,套在身上像穿了一身云,橙儿从来没穿过这种布料,她猜想,天上织女裁成的霓裳衣,差不多就是这样儿。回想刚刚的一团忙乱,她偷偷笑开,随她的笑,红头巾跟着摇晃。
"你在高兴什幺?"一个男孩子的声音突地传来。
橙儿挑起红盖头,抬眼打量。
"你为什幺闯进我的房间?"她不怕他,虽然他一脸怒气冲。
"你的房间?说笑话,这是我们长孙家的地盘,几时起变成你的房间。"
"你们长孙家?你就是要和我成亲的少爷。"橙儿问。
他至少比她矮上半个头,全身肥胖胖,两蛇肉挂在脸颊侧,红红的菊花肉上满是怒气,怎幺看都不像病重少爷。
"娶你这个野丫头当老婆?我又不是倒霉鬼,将来啊,我要大家闺秀当妻子。何况,你不过是个冲喜丫头,我大哥才不喜欢你咧!"说着,他张口咬下手中果子。吞吞口水,她很饿了。
"只要拜过堂,我就是他媳妇,管他喜不喜欢,他都要认。起唇一笑,他自称是她未过门相公家的弟弟,换句话说就是吴婶口中,妾室的儿子。很了不起吗?她也没说她喜欢破病少嫁纯粹是为银子。他活下来,她人财两得;他死啦,她还有一银可以告官司。从哪个方向算,她都不赔本。
"哼!我娘没说错,你是骚蹄子,专为我们长孙家财产才来。"
"没错!我是为你家财产才'下'嫁。你娘不也是,否则哪人没事不当正妻爱当妾。"瞄一眼,打个呵欠,她懒懒。
"你敢骂我娘?我要去告诉我爹,叫他不要你这个坏女人当冲喜丫头。"
"原来骚蹄子是句称赞话,对不起哦,我误会你娘的好意。"橙儿不理他的威胁。
"你……"他一句话答不上,一张脸涨得老红,手指着她的脸,狠狠地咬口果子,仿佛将她当成手中果子,摆进嘴里碎尸万段。
"我很饿,没事你不要把果子咬在嘴上,在我面前晃来晃去,我会联想到拜拜时的大猪公。"手放下,红色的头盖巾挡住他肥胖身影。
"你欺侮我:我要去告诉娘,往后你当我家媳妇,她有权利整治你。"不过是妾,想整她,省省吧!
她不理他,他气得往前几步,手一抓,将她的红盖头扯下。
哦!他靠得好近,她都能闻到成熟果子的香味了。
饥肠辘辘,月复中冤枉声此起彼落,她有一忽儿失神,想伸手沧过肥仔手上的果子,幸好理智里的炸肉肥鹅救下她的形象,舌忝舌忝唇,她再次端坐整齐。
"继善少爷,您在这里,满园丫头到处都找不到您,几乎要把房子翻过来。"刚刚穿藕色衣服的姑娘走进来,看见肥仔连忙大声嚷嚷。她这一喊,喊进了一大群人。
"如意,你很讨厌吶,不会小声……"继善的话让人从中截下。"继善,你在这里做什幺?为什幺拿你嫂子的头巾?"留着八字胡的长孙老爷怒问,继祯的病已经搞得他心力交瘁,他还在这当头搅和。
"你不准欺侮我的小媳妇哦!"长孙老爷的正妻走来,轻轻取叫他手中的红帕子。转到橙儿面前问:"你叫橙儿是吗?对不起哦!继祯的病很重,我们等不及将婚事筹备完善,就急忙赶办喜事,下回,你们圆房夜,娘保证,一定给你们盛盛大大再热闹一回。"
她喜欢这个"娘",橙儿对她轻笑。"我觉得很好。"
"真的吗?往后继祯要麻烦你多照顾。"
拍拍她的小手,长孙大女乃女乃拉拉橙儿,这女孩子虽是小户人出身,却雍容自若,一副大家闺秀气度,毕竟是念过书的孩子。
"我会努力,为他也为我自己,我要让他健康起来。"她说得笃定。听了这句话,长孙夫人眼里蓄满泪水,大夫都不敢对她说这样一句自信话,橙儿竟然说出口,怎能教她不感动。"我把继祯托给你了。"
"嗯!"她郑重点头。
"快快快,快把继善少爷的衣服穿戴起来,吉时快到了。"媒婆的急声催促,催动满屋子人动作。
有人过来替橙儿将头发扶齐,再添丹笔,把她已是精致的脸描绘得更加漂亮,红帕子盖起,她的视线又落在穿著绣花鞋脚上,鞋子有些夹脚,嫁裳却又过大,一不小心就会跌跤。
不一会儿,锣鼓喧天,喜娘将红彩带一端交到她手上,橙紧紧握住,另一手没忘记去提提过长下摆。
走下床,代哥哥迎亲的继善兴起坏心眼,用力扯拉彩带,一刻,橙儿差点摔倒,幸而她平日常运动,动作灵活得很;才站身子,她就跨出大脚步,绊上他的后脚跟。砰!肥胖的身子直直上地板,橙儿忙扔下彩带免得遭池鱼之殃。
罢刚的情况大家都看得分明,长孙老爷过来,提起继善的领,口气严厉地说"今天是你哥哥的大日子,你要不给我安分,等明儿个看我怎幺处罚你。"接下来,几个奴仆走过来替他拍拍整裳,擦脸拭手。他转脸,狠狠瞪过橙儿一眼,然她的脸遮掩在巾下,他的愤怒只能对自己。终于,人群热热闹闹转往大厅,只八字相冲、不被允许参加婚礼的二女乃女乃躲在槐树后面瞪眼。
自儿子进房闹事开始,她就在窗外偷瞧偷听,满肚子火正无处发泄,偏又来场儿子跌得狗吃屎的闹剧画面,这下子,她和橙儿的梁子结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