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稍具能力的男子便三妻四妾,不再对贞德女子专情?”
“你在控诉?”好奇地侧过身,面对她那张娇俏可人的小脸,他伸出粗糙的大掌在她脸上缓缓抚触。
暄烨自问,青儿是器或是朴玉?
她的眼睛不够大,却很灵活,偶尔玉歆的调皮眼神会在她脸上现形;她的鼻梁小巧圆润,嵌在脸庞正中央,分割出完美的左半脸与右半脸;她的菱唇红滟多泽,几度诱人亲尝。
难怪承泰会教她的美貌迷惑,难怪他会不顾礼数,在众目睽睽下跟他要起青儿,这张脸教人心疼、引人怜。
要是,她没跟了自己,她会有更好的待遇吧!
“控诉?不,没那么严重,我只是心有所感。”幽幽叹息,控诉不是她这种人该有的权利。
“说说看,我喜欢听。”
他喜欢听?那么她便乐意为他说,她喜欢他的喜欢!
“就说汉明东的马皇后吧!她隐忍大度、深明大义、善处人事而德昭三代后宫,又如何呢?
她年轻时以罪臣之女入主后宫被封马贵人,她尽心侍奉婆婆搏贤良之名,终得皇后地位;她鼓励明帝宠幸其他嫔妃以昭显自身宽厚,好不容易一路争得皇太后地位;她怕留了外戚干政恶名,竭力反对加封自家亲人。
她事事尽心、样样为国着想的下场是什么?忧郁、早夭?就算争得了全世界,划算吗?我不认为。”
“虽然你口口声声女子要集美德于一身,但心底,你还是不满意被压抑。”他一语道破她心中想法。
“也许吧,我是个矛盾的女人,却不能接受自己这种矛盾性格。”
在很久以前,她就知道自己的矛盾,她习惯当乖巧柔雅的好女孩,好使人人喜欢她、称赞她,又羡慕起格格大方坦率、不受礼教拘束执意做自己的性子,于是,她被影响了。
总在欢情过后,心防卸下,她让自己变得善于表达;在天际将明、星光退隐后,想起自己的身份地位,重抬贞静性情。
没错,她是个矛盾女人,日里她贞娴寡言,夜里她坦率纯洁,哪一个才是真正的青儿?他不明白,却也从不多花心思去探索。
他自然而然地接纳了她的双重性子,是安详贞和也好、是天真浪漫也罢,她都是孟予青,一个在深夜里,安慰起他孤寡寂寥的女子。
他有答案了:青儿在众人面前扮演实用的“器物”,但她的心仍是待开发的朴玉。
她依着世俗眼光,勉强自己成为无德、无才的柔顺女子,却又不甘心自己是这样的女人,所以她不平,所以她“心有所感”。
“我也来举个例子,就举下嫁给松赞干布的文成公主吧!文成公主自幼天姿聪慧,嫁人吐蕃后知道联姻的重要,于是协助丈夫发展吐蕃的民族经济文化。
她传授历法知识、提高农作物收成,她教导人民制陶、酿酒、造纸、制墨等技术,她在西藏生活四十年,奉献了青春岁月,得到老百姓的尊敬,死后还为她塑像。”
“你想告诉我,有才干的女子不一定要躲在男人背后,用敦厚忍让来成就一段世人眼中的圆满姻缘。”
“你相当相当聪明。”
“但却不够有才干。我不羡慕争得宝座的马皇后,也不羡慕让人民立碑雕像的文成公主。”
“为什么?她们代表了两种不同类型女子,一个安于家业,用宽厚大肚量换取安稳地位;一个倾尽所能,用自己的能力创造成就事业,她们都是得人欣羡的才女。”手揽过她的腰际,他还是不懂她,一直都不懂,不过他愿意接纳她。
“她们都没有一个爱她、她爱的男子相伴终身。”
“你怎么知道没有?”喧烨觉得好笑。
“如果专心爱马皇后,汉明帝不会让众多嫔妃来伤透她的心;而文成公主……一场政治联婚,你能期待它有多少感情成分?”
“换句话说,你认定一个幸运女子,身边要有个爱她、她爱的男人存在才算数。”
下意识地她想反问他,她能拥有这样一个男子吗?
咬住下唇,她暗忖,不行的,这种敏感问话会把他远远推开,青儿明白,他不想负担她的爱,他的肩膀只愿意挑负起格格的感情。到时,她会连这个她爱、不爱她的男人一并失去。
“睡吧!不早了,你明天还要上早朝。”拉起棉被,她把自己藏进他怀里。
不想、不想、不能多想,想多了他们的关系,只会让情况变得复杂,就这样子继续下去吧!让她能看他、爱他,一切……无所谓了……
☆☆☆
青儿为暄烨穿戴好朝服,在晨曦中送走他。
倚靠门柱,凝视他在薄雾中逐地消失的背影,青儿有了甜甜的幸福感。浅浅淡淡的甜蜜在口中,像含了糖霜,舍不得咽下口水,舍不得甜蜜滋味在口中化开。
久久,他的背影不在眼眶里,她整理起记忆箱子,将他的身形、他的言语、将一夜贪欢一并纳入。
必起门,大白天了,她又是那个受世俗礼教养大的女子,安静、懂进退。
青儿开始打理起自己,叠被整柜,摆摆弄弄,将夜里凌乱的痕迹逐次恢复。
没多久,王婆婆端来药汁,浓浓的药汁看得青儿眉心发皱。
那是府里防止侍寝怀孕的药,每当将军到哪个姑娘房里,第二日王婆婆就会端来汤药,并盯着姑娘将药喝光。
这帖药不但预防了姑娘们受孕,更是明确地阻止下她们的痴想——身为一个侍寝,没有权利怀下将军的孩子。
闷咳几声,她知道侍寝姑娘中,会有人为难婆婆或者塞银子给婆婆,希望她高抬贵手,忽略个一、两次,好让自己有机会借子女攀上枝头。
青儿从不在这上头和王婆婆磨,她晓得当下人有下人的为难处,也晓得自己的身份是一世转洗不去的印记,所以她认命也认分。
端起药,皱起眉,她没有迟疑地将药水全喝下肚子,几番咳嗽,药汁在月复中翻滚,掀起的呕吐感差点儿将入口的药汁全数呕出。
猛吞口水,抚住胸口,她阻去一波波不适。
“吃片甘草吧!别苦了口还顺势往心头苦去。”王婆婆递来甘草。
“谢谢婆婆。”她接受婆婆好意,含住笆草,甘了口,心仍然苦涩。
倒来茶水,青儿说:“婆婆稍坐。早上我采了玉兰花供在盘里,还沾了晨露呢,您要不要带些回去?”
“好啊!婆婆最喜欢在髻上别香花,整天光闻着花香味儿,精神都清爽起来,当个老风流也挺不错。”婆婆说起顽话。
端来瓷盘,她挑了些硕大完整的玉兰花,摆入另个盘中,送给婆婆。
“您喜欢,有空就到这里走走逛逛,这阵子花开得特别多,我每日清晨都会摘下一些放着。”
“老身谢过姑娘。”
拿了花和药碗,临出门前,王婆婆犹豫半刻又折回来。
“青儿姑娘,我看你也不是个非分人儿,况且你的身子又老不好,怎么不让将军多往别的姑娘屋里去?”
青儿没回答,酡红的脸庞彰显她的尴尬,这种话……教她怎生回答……
“唉……是婆婆忒糊涂啦,这事儿又不是你能决定得来,何况将军喜欢你是你的福气,哪里有人把福气往外推的道理。青儿姑娘别恼我,我老糊涂啦!”她腾出手去拍拍青儿肩膀。
“婆婆,青儿知道您是为我好。”
“可不,这药对女人身子大伤啊!你又不是个健壮娃儿,吃久了早晚会吃出病谤来,不如……我瞧你这弱不禁风的身子,想受孕也不容易,往后将军要是上你这里过夜,我便不熬汤药了,若是有了万一,你月事迟了,可千万要告诉婆婆,让婆婆来想办法补救,你说好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