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该当场拂袖而去的!”
“凭良心说——我想过!可是哭过一场后,我告诉自己认命,这条路是我臼己选的,再崎岖也要硬著头皮走下去。
“於是,我卸完妆、洗过澡,拿起抹布把满地的呕吐物清乾净、换上床单,扶他上床睡觉,隔天醒来他做的第一件事是——把我踢下床。
“当时,尚未全然清醒的他,对我破口大骂:『这是叶桦的位置谁都不准侵占。』我才知道,他心底有著另一个女人。”
回首过往,淑纹的眼眶仍然忍不住泛红。
“之后呢?你怎么熬出头?”同是女人、同是脆弱的一颗心,她无法不心怜。
“我当了六年有名无实的妻子,他处处挑剔我,欺我、骂我、拿东西砸我。你看,这是一次他发酒疯拿酒瓶扔我,留下的伤痕。
“还记得那天是个台风夜,我独自撑著伞到医院缝伤口,伞开了好几次花,我忙著闪避迎面过来的空瓶、垃圾,忘了头上的伤口还在汩汩流血。
“不过,那天后我的日子稍稍好过些,至少我帮他做复健按摩时,那个叫人触目惊心的伤口,让他不再推开我或是恶言相向。大概他心里想,家庭暴力都没办法甩掉我,再骂我、再刻薄我都无济於事了。”
“你哪来的勇气撑下来?”
“别问我这句话,连我自己都怀疑,但比起你的母亲,我觉得她更是勇敢得令人敬佩。
“在我们那个年代,未婚生子是件多么不容於世的事情,知道吗?决定耍生下你们就等於决定自己将牺牲一辈子,再无出头日。难怪皓尘会说,我和桦姐是属於同一类人,因为要爱上你父亲,真的需要好多好多勇气,”想起往事令人欷歔。
“我想知道……他是怎么开始接纳你的?”
“那时,公婆、父母都认为只要有一个小孩,我们的关系就会变得好些,他们不断鼓吹我生下孩子,但生孩子又不是我一个人可以办到的,总不能让我到外面找人代劳吧!
“有次,靖嘉又暍醉了,把我错当成桦姐要了我。翌日,他懊恼得不得了,从此他不再酗酒,不让自己再有机会把我错当成桦姐。
“但是那一次我有了姜垣。当时,我想连老天都站在我这边,他还能怎样?好好玩,我们这对夫妻成日战争,看谁会先低头妥协,他赢了——我离开,我赢了——誓言占住莫夫人位置不放。”
“你赢了!”白玫不知道自己该不该为这个坚忍的女性喝采。
“是的,我赢了!帮我赢得这场战争的是姜垣,靖嘉对我虽然冷漠,但是他非常疼爱孩子,他夜夜帮姜垣念童话书,陪他入睡。
“姜垣要求要和爸爸妈妈一起睡,我才能搬出客房进驻主卧房。
“是姜垣问了声:『为什么别人爸爸都要去上班,你不上班?』他才回网公司,重新出发。
“唉——十五年……这段路好长、好长……漫长得行几次我都差点要放弃。
“然而,靖嘉虽然又会笑,又会生气,似乎有了人的正常情绪。可是,我明白,他不会真正幸福了,因为……桦姐……他最深的爱恋,始终盘踞在他心底深处……白玫,你能不能告诉我,我这算是赢还是输?”她面向她,嘴角有著无奈笑容。
“母亲去世了,再不会有人和你抢夺,你会有一辈子的时间来掳获他的心。”
“我的想法和你不一样,我总认为——人不在,留下爱。人在的时候,会日久生情、情生厌;人不再了,只留美好、只留回忆,任谁也无法相梦争些什么。”
是啊!就像她永远无法和庄书瑾争爱。她走了,带走圆满、带走他的心、他的爱。
她能去向谁抗议?不能!她只能选择待在他身边,享受他没有心的体温,或者选择远离,让自己也像书瑾……只活在他的回忆里。
“我同情你。”白玫诚恳地说。
“我不要你同情我,只要你原谅你父亲。他的自卑让他失去参与你们成长的机会,让他此生与你母亲终成遗憾,如果是惩罚,也够了!不要再去恨他,人生对他已经有太多的不公平。
“相不相信,当皓尘带回来你们的讯息时?他好高兴,一心一意只想接回你们,忘记他还有个名正言顺的结发妻子,
“不过老实说,当时我也是高兴快意的,我私心里存了一丝丝希望,以为桦姐的出现会治愈他的心,等他的心重新活过,等他的心重新有了爱人的能力……那么,说不定他在爱桦姐之余会爱我一点点。”
“淑纹阿姨……命运对他不公平,对你也不见得公平啊!你为什么要设身处地替他著想、替他说话?”
“没有办法啊!谁教我爱他?你不也是,爱上皓尘……他也是个感情受过创伤的男人,要爱他就要学会包容,就要学会不计较。
“白玫……你感情路注定要走得辛苦?但要勇敢坚持啊!
“唉……我们家四个女人只剩下红玫了,但愿她的情路可以走得比较顺利。”她真心诚意地把叶桦、红玫和白玫看成一家人。
“淑纹阿姨……”
“在地震那一夜,看到皓尘担忧焦躁的神情,我就明白他对你是有心的,再看到他带你返回家门,我直觉相信你们会在一起。加加油,气馁的时候想想淑纹阿姨,我花了二十五年呢!都还没有出言放弃,所以革命尚未成功,同志仍须努力!”她握了拳头,在胸前喊声加油。
“我会努力!”她一点头,笑容漾开,友谊迅速在两个女人之间扩展。
“来!我帮你挑衣服,这件太素了,我记得我买了几套洋装,你喜欢粉红色还是鹅黄……”
玫瑰花的香气晕染了一室春意,春天未到,但和谐的的暖意已罩上她们的心底。
第七章
看过红攻后,皓尘带著白玫到他的公司。三十层楼的办公大楼,布置得宏伟大方,花岗石的地板上,光可鉴人的玻璃门窗内,处处可看得到忙碌的身影。
他拉著她搭上总裁电梯直上顶楼,经过秘书身边时,他丢了一句话:“我不接任何电话。”然后就拉著白玫走入他的办公室。
“欢迎光临我的王国。”他绅士地一屈身。
“这里不像公司。”她拉著他的手,语带撒娇。
“不像公司,像什么?”他把白玫拉入怀中,抱著她,享受温软的身子带来的幸福。
“像皇宫。”
“夸张!”他笑著把她抱入办公椅中,让白玫坐在自己的膝上。
“不夸张,在我们乡下人眼里就是皇宫了。”她靠在他胸前,听著他的心跳。这是她新养成的嗜好——听不到他亲口说爱,听听他的心跳因她而加快,不也是—种满足。
“你喜欢这里?”
“喜欢!”喜欢所有有你的地方——她在心里补上一句。
“那么,你以后就在这里工作!让我盯著你,看看你有没有偷懒,”
“不懂!我哪会做你的工作,那些好难,好难,不是普通人会做的。”她困惑地摇摇头。
“来!”他放下她,把她拉到办公桌旁的一张小桌子。“这张桌子是你的,你以后可以试著用电脑写作。”
“我……”写作?她好久没写稿了,对於他的细心,白玫感动得无以复加。“谢谢、谢谢!”
他拉开抽屉,抽出一叠已经用过的稿纸递给她,
“是我的稿子……你怎么拿到的?”她,声带哽咽,语不成句。
“我找人到你旧家翻出来的,打开下面的抽屉看看,里面还有你和红玫、桦姨的一些文件、日记、照片和奖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