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俯视着她带有祈求的精致脸蛋,他心旌也不禁动摇。
“昨天和今天不知怎么的,躺下以后,翻来覆去,就是睡不着。后来想想,可能是因为我习惯了睡在你旁边,所以……冥生哥哥,拜托,今晚让我睡你旁边试试,如果还是不成,我明天就不来烦你!”她昨晚已经辗转难眠了一夜,那感觉难受得很,她可不想再尝一次。
他没答话。
芸生连忙又道:“我睡觉不打呼,不会吵到你;我身形很瘦,不曾让你觉得挤;我的睡姿也很端正,不会乱踢乱翻身……”虽然他早该对她的“睡品”知之甚深,她仍禁不住要加强保证。
他还是没说话。
她心更急,“不然……你知道,我好容易作恶梦的,就是那个落水、然后灭顶的恶梦……如果你不在身旁让我拉着,我一定每天都会半夜吓醒!冥生哥哥,你不是说过睡眠对身体很重要吗?我如果天天都被恶梦吓醒,就会变得体弱多病……”
一叹,他转身坐回床沿。
娇人儿软软求喊,“冥生哥哥……”
他伸手月兑鞋,微微淡笑,“可别让外人知道,你夜里还要这样赖着我。”
冥生哥哥准了!
艳致的小脸绽露欢颜,拎着薄被,踢掉朴素的绣鞋,她喜不自胜地爬上床榻,自动霸占了靠窗的内侧,盖好被子,合上眼睛。
“晚安,冥生哥哥。”
“嗯。”
杜冥生从容躺平,拉好自身的薄被,侧脸瞟了瞟那紧闭的羽睫,属於女子的淡淡幽香典体温就在身畔,漂浮不定的思绪因此逐渐沉淀……
他,困了。
察觉她一如往常地搂住他一边的臂膀,当作今晚的依靠,他更感安稳,浓浓的睡意中,轻巧翻身,另一条膀子搁上她柔软温暖的娇躯,给予惯有的守护。
窗外,夜晚李症,蛙鸣依旧。
☆☆☆
江南,水路四通八达的鱼米之乡,人们傍水而居,群居成聚落,聚落成村庄,村庄成城镇。
秀水城便是於焉而生。
晨光乍现,大清早的市集跟着热络起来。足迹纷扰的大街上,一道背着只竹篓的颀长身影,与一抹紧随在旁的婷袅倩影,翩然其间,迳自前行。
他们无异於一般早起赶集的人,却仍然惹起所有人投以注目礼。
“瞧瞧,那不好像是……”
“是……住在城郊河边那间木屋的杜家兄妹呀!”卖豆腐的姑娘眼尖,惊讶之余仍不忘压低声音。
那男子无与伦比的俊逸风华,可是她不惜路远,坚持每日到河边灌衣的原由;天天瞄眼觑看,她断不会认错。
“哎呀,我就说,顶眼熟的嘛!”卖衣料的小贩拍了下额头,还是疑惑,“可他们平日不是绝少进城的吗?今儿个居然一大早就见着,真难得。”
“你不知道,他们前两天就迁进城住了呢!”又一个摊贩加入讨论。
“真的?为什么?”
“唉!烛火不慎,他们在河边的那间木屋,一把火给烧啦!”嘴里说着恶耗,摊贩倒是为自己的消息灵通而面露得意之色。
“啊……”众人莫不惊诧。“没事吧?”
摊贩挥挥手,要大家稍安勿躁。“没事、没事。大夥儿刚刚也瞧见啦,人不都好好的?至於那一丁点小屋,里头大抵没啥值钱家当,眼下已经在城里有了暂时栖身的地方啦!”
“喔……”大夥儿这才心安,目光一同往两道渐行渐远的背影聚焦。
放眼看去,这才发现,似乎凡是那两人走过的地方,就会有类似他们这样的讨论团体,围在一块儿小声地叽叽喳喳,还不时抬眼蒐罗那对男女的影像。
本该吆喝买卖的摊贩如此,本该讨价还价的客人们亦然。
众人纷纷会心一笑。
并非出身於此,也谈不上熟识,可秀水城大半的居民,都知晓杜氏兄妹。
杜家哥哥有一张极为俊灵秀致的出色面容,若端看相貌,他合该就是个生於斯、长於斯的江南贵公子,惟独那过於挺拔高伟的身形,泄漏了他有北方人血统的事实。
几个月前,他只身来到此地,在河边不远的那栋木屋住了下来,离他们秀水城有一段距离,平时除了偶尔进城购买些许用品外,甚少与他人接触,除了名姓,众人对他一无所知。
他言行举止十分优雅,举手投足有不同凡响的气质,偶尔轻绽的浅笑更显其魅力,斯文尔雅中又带些许野放不羁的神韵;尤其不笑时,眉宇间蕴藏的一抹薄薄忧郁,更是教姑娘们一见就忍不住掏心怜惜!心事重重的模样,让人想一窥究竟。
从霜雪飘飞的时节,直到春日暖暖的现在,他总日三身不变的素竹青色布衣长袍,黑亮的长发紮在身后,清贫淡泊且飘逸。
神秘的色彩、深沉的气息,所到之处,总惹得女孩家红着脸偷瞄他,窃窃私语。
大夥儿也同时猜测着他的出身背景。
不知是哪个家道中落的公子爷?
怀才不遇的文人?
抑或是隐没遁世的高人?
谜底,始终不得解。
离群索居的他,是何时把妹妹接过来同住的,也没人知道。
但凡见过杜家妹妹的人,无一不由衷咏叹:不仅杜冥生看似超月兑尘世,有别於一般追名逐利的凡夫俗子;就连他的妹妹,都美得像是不食人间烟火的天女哪!
像从画里走出的仙女般,杜芸生娇小而纤细,雪肤白滑似芙蓉,蛾眉弯细若新月,丰唇嫣红如樱桃,两颊之粉女敕堪称“人面桃花”的最佳写照,尤其一双亮晶晶的水瞳,更是如梦似幻,眨着眨着,就足以把人的魂儿不知不觉给眨掉。
不若哥哥的孤傲,杜芸生纯真无邪,像孩子般,对什么都好奇得很,也心软得很。朴素的衣着,掩盖不了她浑然天成的仙姿,亦折损不了她单纯善良的本质。
这对容貌出众的兄妹,每每进城,无不成为众人的目光焦点。
“看他们两个,无父无母的,也不知道四处流浪多久了,日子过得那么清苦不说,现在连屋子都给烧了,这下岂不是更难过?”卖菜的大娘感叹。
“可不是?唉……”
小城民风淳朴,居民性情敦厚,虽不甚熟识,也忍不住要为这对兄妹心生恻隐。
只不过,各人忙着自扫门前雪,也管不得他人的瓦上霜了。
☆☆☆
林木苍翠,涧泉涓涓,山中凉风沁脾,踏着优闲的步伐漫步在小径上,原属於仲夏的恼人炽热,在这儿是浑然不觉的。
“芸生,你今天似乎没说什么话,心里有事?”杜冥生轻问。
平日伴随上山,她总一路用天生的柔嗓指这指那地瞎问,啾啾不息像只小雀鸟;今儿个,小雀鸟却莫名无声……瞧她双唇紧抿,他心头有些揪。
“没什么,只是……”芸生低头,欲言又止。
“对我,还有说不得的?”暖热的掌包覆着她凉女敕的小手,他轻晃一下,提醒还有他这个依靠,欢迎她将任何心事随意倾倒。“有话就说,我要知道。”
仰起白里透红的瓜子脸,娇人儿眉心满是忧忡的阴霾,“我觉得,如果冥生哥哥能生气,我会好受一些。”
“生气?”他一愣,“我为什么要生气?”
螓首一垂,她支吾咕哝,“因为……都是我笨手笨脚,又自作聪明,趁你不在的时候擅自起灶煮东西,结果……害房子被一把火给烧了……”
不错,河边现存的那一片乌黑废墟,乃她小女子下厨的杰作,才不是什么烛火不慎。
为此,她无一刻不自责,尤其冥生哥哥始终连责怪她一句都没有,更教她打从心底不安。
“那房子没什么了不起的,烧了就烧了,我不会为这个生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