仿佛听到她的哀求,也感受到那复在冰凉唇瓣上的温暖,玄纶睁开了双眸,由天而降的大雨打在脸上,他皱眉,又闭上了眼睛。
“玄纶,玄纶——”
他再次睁开眼睛,看著定视著自己的凯瑟琳,她的粉脸上有几处干涸的擦伤血痕,他伸出手想碰她的脸,一阵剧痛突地从肩膀处袭来,他痛呼一声,凯瑟琳连忙从他怀中起身,没想到玄纶又痛呼了一声,俊脸痛楚到几近扭曲,她急忙跪在一旁,连碰都不敢碰他,“还好吗?你还好吗?”
玄纶沉痛的闭上了眼睛,试著集聚内力,却发现自己这一摔摔得不轻,肩膀及胸部都骨折受伤,内力涣散,气撑不上来,伤势颇重。
“玄纶,你说说话,别吓我,你觉得怎么样?”她害怕得又哭了出来,他看来好苍白,气色虚弱。
他咽了一下口水,以暗症的声音道:“暂时还撑得住,你扶我起来。”
她点点头,忙去扶他,却见他俊脸上又是倏地一变,脸色更差了,玄纶咬紧牙关的将伤势严重的身子撑了起来,但一股逆转的血气却压抑不了的从口中冲了出来,“哗”地一声,喷溅了一道鲜血,整个人无力的倒坐在地上。
“玄纶!”凯瑟琳倒袖口凉气,跪坐在他身边,扶著他虚弱的身子,一双惊慌的双眸则定定的看著被奔腾的雨水冲刷下那一团殷红浓稠的血液……“再……再拉我起身。”他挣扎著身子要再站起身,但她吓到了,“不要!不要,要是你再吐血……”
他瞟了她一眼,“你不扶,我自己起来!”
她忧心忡忡的看著他,终于还是帮他扶起身来,他咬著牙,忍著那全身错骨内伤的痛苦,将身子靠在崖壁,瞥了另一边一动也不动的庄萍,“她怎样了?”
她心惊胆战的看著他,就怕他又吐血,所以他这突如其来的一问,还真让她愣了一下,这才想到她刚刚被他的手扣得紧紧的,无法起身,所以直到这会儿都还没去看过庄萍,但要去看她,她就必须放开扶著他的手,“你可以吗?”她担忧的凝睇著他。
他点点头,她才慢慢的放开手,见他还能站立,这才快步的跑到庄萍旁边蹲下,由于她趴卧著,凯瑟琳必须将她翻身过来,但才刚要去扶她的脸,玄纶立即喊著她,“不用了,不用看她了。”
她皱眉,回头看他,却见他摇摇头,‘别看了,她死了,而且死得很不好看,你还是别看了。”玄纶会这么说,实因她在蹲子扶庄萍的脸时,居高的他先看到她那摔得不再完整的半张脸,继而一想,没有受伤的自己从上面跌下来都几乎去了一条命了,更何况庄萍在尚未坠崖时已中了他一掌,肯定凶多吉少了。
凯瑟琳听到他这么说,心都凉了,她泪如雨下的颤抖著手去碰庄萍的手,好冰、好冰,毫无温度了……玄纶沉沉的吸了一口长气,抬头看看上面的高山峻岭,再四处瞧了瞧这一旁的山涧谷丘,要将凯瑟琳带离这个地方,他的动作得快一点,要不,等他也倒下来,她不知道有没有离开这个地方的机会了。
“我们走了。”他咬紧牙关,逼自己忽略身上传来的剧痛,一步一步的走向她。
“可她……”她便咽一声,“至少让我埋了她,要不,她曝尸山野大可怜了。”
他没有力气骂她了,而且她的心地太善良了,他点点头,看著她从另一边来来回回的以她的蓬裙装了一堆堆石瑰将庄萍埋了起来,而待她完成时,天亮了,而也停了,凯瑟琳来回奔走,虽然浑身湿透,但她不觉得冷,而玄纶因受重伤,又将身子的重量靠在崖壁上不动,这寒风一起,他感到冷意,但这时的任何感觉都不重要了,他只知道在自己尚有力气移动时,一定要带著她走出这一座山。
他不要她死!他要她好好活著!他也相信这一股过人的意志力一定能让他将她带到安全的地方去!
第十章
“还是没有他们的消息吗?”爱莎抱著期望的眼神看著刚下朝的德宗。
一身九龙皇袍的德宗皱著眉儿,摇头叹息。
站在皇上身后的皇后也是一脸忧心,皇上已下旨投入了许多的人力追查玄纶跟凯瑟琳的下落,但一、二十天过去了,居然一点消息也没有!
皇后回头再瞥了走在身后的兰儿一眼,也真是委屈了她,从成亲至今,玄给就失踪了,生死未卜,她叹了一声走到她身后,拍拍她的手,安慰的道:“没问题的,玄纶的武功高强,我相信他不会有事的。”
就算有事又如何?她在心中冷笑,她担心他担心得夜不成眠、食不下咽,但也许他已带著凯瑟琳远走他地,打算做对神仙眷侣再也不回宫了。
她真的这么想,尤其一天盼过一天后,这个想法是愈来愈强烈了。
德宗也无从安抚爱莎的情绪,他自己也是心急如焚。
爱莎落寞的回到住宿的德惠殿,刚走进厅堂,林嬷嬷、达克森及德林也快步迎了上来,原本想问她是否有凯瑟琳的消息,但一见她的神色,也不用问了。
四个人神情沮丧的坐在椅子上,气氛沉闷。
“是我……是我害了凯瑟琳的,是我!如果我没有买那些中国书籍,没有一头栽入中国的风土民情、风光美景,没有成了一个中国迷,没有找来参赞教我中文,凯瑟琳也不会如此热中,也不会想来中国,她不会来这里,就不会出事了……”爱莎愈说愈难过,泪水决堤,低头啜泣。
“爱莎夫人快别这么说了!”林嬷嬷连忙起身安慰她。
“是我,若不是我,凯瑟琳这会儿也不会连人在哪里都不知道,还有她来这里所受的苦,这一切都是我造成的!”她痛哭失声,“凯瑟琳,你在哪里?你到底在哪里?妈咪好想你,好想你……想你想得都快疯了!”
达克森也一脸愁容,他好气自己的无能,他只能请俄国使馆及传教士的团体代为注意找寻,但大清领土何止方寸?浩瀚国土,千山万水的要找一个人谈何容易?
凯瑟琳到底在哪里?
***
凯瑟琳在玄纶的指引下搀扶著他,一步一步的离开不见人迹的山谷,但也因无人烟,寸步难行,有时遇杂草丛生、有时遇急流湍急,有时遇崎岖山路,一天下来,惊心胆战数回,只为穿越一小段山路,玄纶很心急,他的身体状况正在恶化,一步比一步走得都还有艰难。
所以在夜晚小歇时,他连眼睛也不敢闭,就怕自己一觉不醒,他看著累得枕在自己怀中睡著的凯瑟琳,好几次他都撑不住沉重的眼皮,被浓浓的睡意引诱著,但他告诉自己绝不能睡,在将凯瑟琳带出这座深山之前,他绝不能睡……他回忆过去种种,他跟凯瑟琳的相遇,一个来自俄国的俏姑娘挡了他的轿子,在他的轿子前方捡拾骨灰,气得他火冒三丈的将脚踩在她的手背上…·那好像是好久好久以前的事了,当时剑拔弩张的两人,与现在相互倚靠的两人,命运的确是个奇妙的东西,只是不知道月下老人是否有将红线为两人系牢了?
他遥望著前方的两、三个点点亮光,那应该是住户人家的灯火,走了十天,以野果裹月复、饮晨曦的露珠解渴,他们终于也离开那座黑幽的深山,但就不知道要抵达那几户山中人家还得走上多远?
他低叹一声,看著山中的明月,银白无瑕,衬著满天星斗,这个夜幕晶莹璀璨,一点都不让人感到漆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