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倩感到难过,但此刻不是难过的时候,她先为林嬷嬷诊脉,再跟仆人要了一些刺绣的针并请他们去请大夫,而后,她即以火消毒细针,在气海、三阴交、足三里……太冲……曲池等穴逐一插上细针,一会儿后,林嬷嬷的气息就平稳些了。
半晌,大夫过来了,在看到林嬷嬷身上的数根针后显得相当错愕。
但听闻林嬷嬷吐血而从服饰店赶回来的爱莎惊喜的问:“这就是你们中国的针灸之术,对不对?”
“嗯。”她点头。
“好厉害,我们不知道你也是个大夫呢,你怎么从来都没提?”
“呃——”朱倩顿时语塞,她那时只有一个念头,要帮林嬷嬷止血,这下子,她该说什么?
大夫在为昏睡的林嬷嬷听诊后,发现她的气血顺旺了些,研判吐出的都是些积郁之血,这一吐出来,再加上那十几根针的气穴引导,林嬷嬷的血色反而不那么苍白了。
“真是神奇,就这几根针——”老大夫眸中又是惊奇又是敬佩。
朱倩反而尴尬,“没什么,只是以前认得一名医者,我因兴趣而向他学习。”
“改日有空,我也想讨教一番,这种奇术还真令我大开眼界。”大夫微笑的跟她点点头后,先行离开。
爱莎觉得她真的是个宝,只是她这也才想到,每一回她要跟她谈及她的家乡或家人,她总是沉默,久了,她也不好再问,但这回她实在是憋不住了,“你会医术,为什么前阵子林嬷嬷虚弱的卧病在床时……”
“爱莎伯母,我想等林嬷嬷的病情好转后再跟艾魁克成亲行吗?我想好好的照顾她,她毕竟是我的女乃娘。”她匆匆的打断她的话,神情不安。
爱莎愣了愣,“这……可是再过几天——”
“我知道,但我坚持,艾魁克那边我会去跟他说,好吗?”
“这——”她能说不行吗?但她真的很失望,这一延,代表她要到中国一游的日子也得往后延了。
见爱莎无奈的点头后,朱倩真的是松了一口气,她走到林嬷嬷的床边看着她憔悴的病容,她跟自己发誓,她一定要治好她,她不要一个被诅咒的婚礼,在大清国土上,她已经经历了七次,这一次,她需要祝福跟勇气,但绝不是诅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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寒风阵阵夹杂着细雨,一身劲装的朱曼尧在肩膀上背着一个简单的行囊,俊逸的脸庞在经过数月寻找妹妹未果下,显得黝黑憔悴。
茫茫人海要找到一个人谈何容易?
纵然在苏州城大家都知道朱倩为何人,但一离开苏州,且离苏州愈行愈远后,没有人知道朱倩是谁了,只隐隐听说过苏州有个七次上花轿,死了七名新郎倌的妖姬。
他茫然的看着一旁的港湾,灰沉天空下,大海也变了颜色,看来苍茫灰蓝,这儿是江苏省的连云港了吧。
他一路由苏州往北走,经过无锡、常州、镇江、扬州、准安……数个城市再一路沿着海岸走,漫无目的的他也不知道自己将要走到哪里去。
第七章
在莫斯科,艾魁克伯爵跟叶霜的婚礼再度延后了,但大部份的民众都不讶异,反正他们的婚事一波三折,延期是在预期中的事。
艾魁克每个清晨都陪着朱倩到户外散步,两人神情愉悦就像对恩爱的夫妻,甚至在瑞雪轻飘的日子,两人也是有说有笑的在市集里买东西、吃早餐,一个穿着天鹅绒短外套、紧身长裤配上长筒马靴的英挺伯爵,一个仍穿着中国旗装、外罩一件软裘披风的东方美女,两人恩爱的画面十分赏心悦目,让莫斯科的初冬因为他们而更显得美丽。
每个人都看得出来,他们两人陷入爱河了,尤其是艾魁克一向冰冷的神情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足以溶化冰雪的温煦笑脸,而这张笑脸众人皆熟悉,在他跟前未婚妻凯茜相爱的日子里,这张笑脸是经常可见的。
艾魁克的转变不止在外表,他开始从书房里拿出一本本有关中国的书籍,一边看一边学中文,而家里有母亲、妹妹跟未婚妻三个中文老师,艾魁克的中文能力是一日千里。
爱莎看到儿子对中国有了兴趣,不断的跟女儿联手向他游说,要他们蜜月时就到中国一游,不然只看书神游多没趣。
艾魁克并不反对,一来他知道母亲跟妹妹向往到东方一游已等了许多时日;二来,若不是母亲牵线,此刻的他又如何拥有一名深爱自己的未婚妻?
但他虽有意思,却在跟叶霜谈后发现她并无意愿,而且对“回家”两字的反应更为奇怪,她不想回去,甚至畏惧回去,他再追问,她却不肯再说。
在她上三楼去探视林嬷嬷的病时,他将两人间的交谈娓娓转述给父母及妹妹知道。
“这真的很奇怪,仔细想想,从她到咱们这儿至今,每每只要谈及她的家乡,她的神情就显然不对。”爱莎回想过往。
“没错,所以后来我跟妈咪就不说也不问丫,但这真的很难让人理解,因为霜儿怎么看都不像是一个会对故乡、亲人没有感情的人。”凯瑟琳这一番话可将在座的人的心声全说出来。
毕竟她都可以为了救治林嬷嬷而延缓婚礼了,那有什么原因,她不想再见到家乡的父母?
艾魁克对这个问题百思不得其解,但叶霜似有解不开的心结,若再深入这个问题,他便发现她整个人变得紧绷……
众人将目光看往楼上,突然觉得她成了一个让他们都看不清的谜团……
朱倩此时正专心的在为林嬷嬷把脉针灸。
经过这段时日的诊治休养,再辅佐西医的药物,林嬷嬷的气色已好了大半,也已能从床上起身了。
但一开始她对朱倩的诊疗是不领情的,她像疯子似的对她怒骂,直到感觉到她的真心诚意,直到察觉自己的体力逐渐恢复,她才变得沉默,静静的让朱倩诊治。
饼了半晌,朱倩将那些针一一取出,微笑的对着面无表情的林嬷嬷道:“你的病已好得差不多了,如果愿意起来走动走动,那下次就不必针灸了。”
“为什么要对我和颜悦色的?你忘了我毒害威胁你的事?
还是你已经自我解毒,不再需要我的解药了?“林嬷嬷在深吸一口气后,终于将心中的疑问提出来。
朱倩顿了一下,先弯身在她背后塞了两个枕头,让她坐卧得更舒服后才回答,“其实你根本就没有下毒。”
林嬷嬷错愕的看着她。
朱倩深吸了一口气,直起腰杆道:“你定时给我的解药其实也只是一般的补身药丸,这件事在我们前往这儿的航程里,我就发现了。”
她缓缓的摇摇头,以几近瘫痪的声音道:“既然如此,你为什么还要救我?”她曾强烈的怀疑她如此费尽心思的救她就是怕她死了,她会没有解药。
朱倩润润唇,十指交握,“我在这儿没有家人,在苏州的情形,你是清楚的,但在这儿,好几个月了。没有人再发生意外,我想我不会回去了,终其一生——”她苦笑一声,再深吸了一口气,振作起精神,“所以我将你当成自己的家人,我怎能看着你病重而见死不救?”
“这——”林嬷嬷无言了,一股浓浓的愧疚感突然涌了上来。
朱倩鼓起勇气,伸出手握住她的手,“我是真的希望你能快点好起来,能以一个长辈的身份参加我跟艾魁克的婚礼,好不好?”
林嬷嬷眼眶微微泛红,眸中闪烁起泪光,生病的人心是最脆弱的,而此刻能拥有的关切更让离家千万里的她感到特别温暖,她知道自己该对这个可人的女孩摒除成见,回报一些温暖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