将小坑埋好后,她还用脚踩了踩,确定自己埋得够深,不会被发现。
“不可以告诉他我埋在这儿,懂吗?”她边拍去满手泥土边朝兽们交代,须臾后她回首望向木屋,神情变得有些幽远。
她心里不断响起一道陌生的声音。
那声音告诉她:她想让他的心底,永远只有她这个——天下无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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躺在床上的袁芷漪本是静静沉睡,直到月色透过窗棂,如同流水般徐徐移至床铺,照亮她的眉眼时,她突地掀起眼睫,让月光映入眼底。
看著床顶许久,袁芷漪飞到九霄云外的神智才回笼,她支起臂缓缓起身,藏著幽光的眸子徐徐望向门。
她作梦了,梦见从前救了丹青的那一幕。
那仅是一念之差的决定,那年若没救他,现在的她或许还守在杏林里,而这世上也不再有“项丹青”这个人,甚至不会再有第二人以那种眼神看著她。
她会救他,只是想当他眼里的天下无双,就连当年埋了那只虎儿香包,也是不愿见他有二心。
那如火焚心的感受,她生平初尝。
那年的二月春,不再似以往的枯操乏味,她喜欢采药回来就可见他在屋门前晒太阳,她喜欢听他爽朗大笑,或者当她捡拾落花,回首与他望著自己的眼神撞遇的刹那。
曾有几回,她以为他会一辈子留在杏林,就算她提醒他回家亦是如此,然而他仍是走了,他说家里有人等他,那么,若她也在杏林里等他回来,他愿意永远留在这儿吗?
她没问,也不知从何开口,那些日子她不断想起当初救下他时,他将虎儿香包紧握在手心的模样,于是她剪下裙布为他缝制杏花香包,希望他能时时带在身上,就像虎儿香包一般,既便遇到危险他也会将之紧握在手心,就怕弄丢了。
她希望,他将她摆进心里……
脑海中忽然浮现今日夕暮时发生的事,在她心版上,印著某人逃避地回头不看她的模样。
略显无奈的叹息逸出,袁芷漪抬手朝颈项上一块不似虫咬出的红斑抓了抓,然后下床穿上绣鞋,再走至门前将门扉推开。
今晚月色清朗,可和杏林所见的有些差别,她站在廊上看了一会儿,再看院里睡得东倒西歪的兽,而后便转身行于廊下,打算逛逛院落。
这院落是项丹青的寝居,共分前后两院,为了方便照应,项丹青将后院让给她,前后院的格局大致上没什么差别,唯一不同便是前院多了座池塘,有时她无聊,便会跑去池边泡脚纳凉。
思起池水沁凉,袁芷漪的脚步也轻快了些,她绕过曲廊,双脚才踏入前院,一股怪风便自她眼前袭过,嗖的一声,她愣愣地眨眨眼,看著花丛里有几朵花蓦地惨遭断头,落入草地。
明明没人砍花,花却自行断枝,这怪景袁芷漪从未见过,她上前拾起落花,忽又听见怪风声响,她抬起头,就见项丹青在庭中执剑练武。
没有多想,袁芷漪悄然躲到一棵树后,瞧他舞剑的威姿。
这还是她第一次见他舞剑,少了平时呆傻,他舞剑时的神情专注,有些凛然、有些猾傲,与往常神态简直是判若两人。
虽然这样说有些伤人,可她还真希望项丹青以后都是这副模样。
万籁俱寂,唯有风声及树叶飒响在院落不断传出。
项丹青每舞出一套剑式,那剑光便如陨星白光般在院落里迅速流纵,时而飞上树梢、时而划过草间,白光溜到哪,便会引起细微骚动,待它迅疾扫过凉亭的红柱时,喀地一响,柱子登时裂出道似被利剑砍出的凹痕。
躲在树后观看他练剑的袁芷漪,正怀疑他是否想藉机拆房时,那挟著白光的剑气忽扫到她藏身的树,将一截粗枝削断,袁芷漪未察、仅听见头顶上喀的一响,断木顿时砸在她脚旁,吓得她惊呼出声,跃出树后。
忽闻人声,项丹青凛目看去,骤然脚尖一点,使剑朝她逼去。
仅是一瞬,剑光闪过她瞠大的双目,剑尖也在瞬间停在她喉前不足一寸的距离。
看清楚来人是谁后,项丹青原先皱紧的眉心因惊讶而舒展。“袁姑娘?!”
她没回话,只是心有余悸地盯著那差点刺穿她喉咙的剑尖。
项丹青慌得将剑扔至一旁,抓著她的肩前看后看。“对不起,我刚才还以为是哪个偷儿夜闯项府……”
被方才直逼到喉前的剑,吓得六神无主的袁芷漪,在被他这样转来转去之后,她的惧意全消,换上有些无奈。
老天爷,能不能哪天降个雷劈在他头上,让他一辈子都是方才那模样?
“我没事。”她凉声回应。
“真的没有?有没有被削发?耳朵不见?少了只眼?手指断了?”他说到哪手便模到哪,最后拉超她的手掌反覆看了数次,在确定她每根指头都在原位后,他才放心的吁了口气,可当他拾起眼时,却不慎与她目光相遇。
我想到了你。
强烈的悸动再次袭来,项丹青脸色漾红,深怕自己又如下午那般做了什么不该做的事,赶忙松开手。
“对不起,我不是故意……”
有别于他的窘困,袁芷漪倒是从容的抓抓颈子,衣领微掀,露出她颈上那块殷红,项丹青呼吸一窒,急忙撇开眼,耳朵发红。
“还有……下午那件事……”话只说了一半,他便没有勇气继续往下说。
瞧他片刻,袁芷漪终于开口,可她说出的话非但未化解僵局,反倒让项丹青羞窘得快晕过去。
“你说就当被蛟子咬的那件事吗?”她耸耸肩,目光看向他处,眼神里透著一丝捉弄人的愉快。“放心,我没放在心上,倒是现在想起来脖子还是痒痒的。”说完,她又抓了那块红斑几下。
事实上,她不介意那只“蚊子”再咬一遍。
听她这么说,项丹青羞愧得直想找洞钻。
他并非有意,甚至不知道自己是何时动作的,只知当她说出那句“我想到了你”的话后,他感到心里晕陶陶,脑子一片空白,直到他听到她喊疼,他才醒神,这才发现自己拥着她,且还在她颈上吻出这块红痕。
项家的列祖列宗,丹青有愧,愧于自己生有兽性却还不知节制……
没多理会项丹青一脸惭悔样,袁芷漪迳自弯身拾起他方才一慌便丢下的剑。
她用双手捧起剑身,掂了掂,看著这把剑思量许久。
“三尺长,逾二斤。”她的话让一旁懊悔的项丹青怔然,回首望去。“这是把杀敌的剑。”
“袁姑娘,你懂剑?”他以为她满脑子装的只有神农百草经。
“在书上看过。”她席地而坐,目光仍在打量著手中的剑。“这把剑真的杀过人?”
项丹青噤口不语,引来她的好奇目光。
他不说,是因为她从未见识过杀戮是何等的可怕,他亦不愿自己在她心里成了个在沙场上夺人性命的残酷征夫。
瞧他闷不吭声似不愿多说,袁芷漪也不再多问,伸手朝身旁拍了拍,“坐这里。”
虽不懂她此举有何用意,可项丹青还是来到她身旁坐下。
方坐稳,就见她侧过身,安然枕在他腿上。
“袁姑娘?!”这是他今日第二次失声惊呼。
“别动。”她蹙眉,合上双眼,把剑搁在身上。“你动了我就躺得不舒服。”
向来就怕她皱眉的项丹青当下窝囊的不敢出声,他浑身僵硬,咬紧唇、瞪著腿上那似打算就这么睡的袁芷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