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想听……登高楼、喜清和、一院春、千万年和红楼夜。然后,还有……”苏君转着脑袋,想着哪些琴调她可以勉强接受,又不会让他察觉她的排斥。
“好了,别点太多,艳卿弹久了会累。或者,你也来弹一、两首给我们听听。”他说得无心,实则有意要她坐下来弹琴。
“不要!”苏君想也不想的拒绝。这已不知晓第几次他要她弹琴了,只是她不懂,她只听过他和艳卿弹琴,从未学过琴这玩艺儿,为何他每每要她弹琴,说得好像她应该会弹似的。
她从他怀里抬起头来,似瞠似怒的瞪他,过了好一会儿,又埋进他胸前听艳卿弹琴,她不想认真听,却莫名地听得一清二楚,这首金步摇的变宫与变徵弹得不够味儿,应该……
“艳卿,左手再多些力道,变宫、变徵走味了。”她眯着眼,慵懒地趴在他身上说道。
艳卿听到她的指正,连忙将律音调对。乐静骧听到她对艳卿的纠正,半闭的眼蓦地瞪大看她。
从他发现她害怕琴,到他强迫她听琴曲,已将近半年的时间,这半年来,他不曾弹过“金步摇”让她听,今日来时,艳卿告诉他,这首曲子不过新学三、四天,这是第一次弹,若弹得不好,请他多多指教。
“苏君。”他轻唤着她,双手绕到她的小蛮腰上箍紧。
“嗯?”她被勒,不得不睁开眼。
乐静骧对她漾出魅惑的笑脸,“你觉得艳卿这首金步摇弹得如何?
“嗯……不好。”苏君在心里琢磨一番,说出感觉。
“哪儿不好?”他不满意她含糊的答覆,又问。
苏君想了一会儿,侧着脸靠到他的颈项旁,呼吸到他的气味,心底的不安被安抚住,这才开口吟道:“金步摇啊伊人娇,翠玉花钿娇颜照,心思量,不思量;再思量,难思量;郎君似步摇,转眼伊人老;金步摇啊伊人老,昔日光华……”
忽听她声音哽咽,马上感觉到他颈项的湿儒,连忙推着她一并坐起身子,转过她的身体。“怎么哭了?
哭了!为什么?苏君模着脸自问,她也不知道为什么啊!听到自个儿吟的词,仿佛掀起了一段久远的记忆,这记忆深藏在她心理的角落,被一只箱子封住,如今她一不小心将它掀开,许多不想再感受的情感一涌而出,让她……让她觉得心好痛、好痛,痛到流下眼泪了还不自觉。
“苏君,为什么哭?”乐静骧以拇指拭掉她的眼泪,等她张开水汪汪的大眼看他后又问:“想到什么事让你想哭?"
她因为他的话,努力寻找脑海的记忆,却什么也想不出来,不明白自己为什么哭。
“不知道。”
见她眼里清澈明净,看来她真的是没想起什么事来,单纯地只是想哭。他露出一个安抚的笑容。“你想不想去弹一遍,让艳卿听听你说的感觉呢?
“不要。”她想也不想的回答,为了回避他的眼神,脸又往他的怀里贴去。
“不要?为什么不要?你不是觉得艳卿弹得不好?”乐静骧不让她逃避,柔声说服她。“艳卿今天是第一次弹这首调子,有许多不熟练的地方,需要有人来指正她,既然你碰巧会这调子,不妨就弹给她听嘛!
“我……不会。”苏君把脸侧向一旁,不看他精明的表情。
“你骗我。”乐静骧捉住她的下颚,虽然温柔的对她笑,但邪魅的眼闪动着算计与识透人心的聪慧,一点也不容许她闪避和说谎。
“没有,我——”苏君急得眼泪又快掉出来了,她不想弹琴,她讨厌琴。
“那你坐到那儿试试好不好?”乐静骧推着她下软榻。这两个多月来,他不再只是让她聆琴,也试着鼓励她弹琴,不过尚未成功。
“不要,苏君不要,不要。”她缩着身子不离开软榻,躲不过他的推挤,整个人软瘫在软榻下哭泣。“不要……”
“公子,你别为难小姐了。你看她吓得那样,别为难她了。”艳卿看她怕得要死,整个身子为了躲他的手几乎贴在地上,忍不住停下手来劝阻。
乐静骧对艳卿的话本想置之不理,但低头看苏君趴在地上哭泣,不禁叹口气,弯身将她抱回怀里,轻声地安慰,“好、好,不弹就不弹,别哭了。”
“苏君不要,你……坏,你害苏君哭,苏君害怕……你坏!”她逃过一劫,却抱怨连连。
"是!是我坏,是我让你害怕,是我让你哭,都是我的错,是我不好。我跟你说抱歉好不好?”他逗着她,直到她嘴角漾起笑纹,挂着泪珠在眼眶瞠他一眼,才将她拥入怀里,拍着她的背安慰并道歉。
苏君双手紧搂住他的脖子,哭得抽搐的身子又颤抖了一会儿,心儿才缓慢地安定下来。她心里是愈想愈怕就愈气,气恼到无处可发泄。
她抬头离开他的臂弯,狠狠地往他的肩膀咬住不放。
乐静骧被她咬痛了,却哼也不哼一声,只是在心理叹道:依她这小娃儿的性子,他还需要等多久,才能见到她初见时的模样?
***
房门一开,秋风的寒意吹醒睡意,树上两、三只黄鹊的啾啾和鸣让人备觉神清气爽。
乐静骧踏出房门,走到左侧的厢房,门也不敲的直接推开。里头的人一见他的到来,圆圆的眼立刻笑眯起来。
看她一早就这么高兴,他也受到影响,心情愉快地问道:“什么事让你一早就这么高兴?”
苏君偏着头直直地看他,等他走到身后才说:“一样?
“不行。”他看她在铜镜里指着里中,摇头不肯答应。“为什么不行?”她站起来,转过身体直视他的脸,表情比以前更活泼、怜人。
他笑着俯下头,停在她香腮上印蚌吻。
“因为我们是要去拜访朋友,不是去春宴楼聆琴,你穿得和我一样,对齐王府的人来说是不礼貌的。
苏君静静靠在他身旁,让他从妆台上拿起桃杏金簪插在发上。
“今天你是第一次到齐王府做客,会有点麻烦,以后就毋需讲究这么多礼节。”乐静骧看她一身紫色系的搭配,加上银白纹鸟图案的大袖原,让她显得有朝气活力。从救她到今日,已满一年的时光;救她之前,他看过她的样子,虽然未仔细瞧过,也大概知道她的身子不好。尤其她又面带愁绪和病容,并不吸引他的视线;反倒是她的才华,令他心生好感,会这么贸然救她,泰半是舍不得她的才华如此轻易随她消失。
救她回来的前半年,她的身子依然不好,加上食量不大,又任性不吃东西,初期他只希望她能撑下去,便足够弥补他所花费的心力。最近这一个月来,天气变冷了,为了不让她受寒生病,他要她多穿一些衣服,也强迫她多吃一些东西,总算是长了些肉,没有枉费他的心思。
她身子恢复得较有体力,精神也好了很多,甚至在生活上、智力上、谈话上也有明显的复元。
苏君一直等他放开她,抬起头看他的眼,才说:"不懂,麻烦在哪儿?"乐静骧对她的问题,挑挑眉笑道:“麻烦在齐王府,你去了就知道。”他牵起她柔若无骨的手,温温软软的,比起之前的瘦骨枯指令他安慰也心动。
她任他牵着,他故意配合她的步伐,走得慢慢的。她边走边看他的侧脸,雅徵说他是京城第一英俊的男子,她不知道他到底有多英俊,不过模糊的记忆里,她仿佛曾与另一名男子这样亲密地走在一起;虽然不能明白说出那种感觉,可是她清楚的知道,她喜欢他远胜于另一个模糊的影子,尤其那模糊的影子最近时常出现在她的梦里,今她感到害怕与……愧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