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了?又不舒服了吗?”温天丞走进我和筱昭的休息室,拉张椅子坐下。
“没有。”我一手支著下颚,一手在纸上画著“温柔花香”系列的第十张草稿。
“你在担心什么?”
“没有。”他看著我的图,“这个小天使真可爱,这次要画什么颜色?”
我有些讶异地抬头看他,通常他对我画什么并不过问,只要广告部的人觉得可以就行了。
“你有什么话想告诉我?”我盯著他看,“是不是沈宇庭查到了什么不好的消息?”
沈宇庭因为对我的受伤心怀愧疚,所以自告奋勇的说要查案,我们一群人这几天也常凑在一起讨论案情。
“嗯,好像有点眉目,你的推论可能是正确的。慧安打电话来说,玲玲的妈妈是一个很迷信的人,她从以前就常带著玲玲四处问乩,最近两年听说在一处问得很灵,就常去那个地方,而且还听说那个人也很有名,许多大官都去那里请教过他,他的势力满大的,案子可能跟他有些牵连,还记得你为玲玲做的图画测试吗?”
我点点头,在几次的受伤后,终于取得玲玲的情任,所以我常在她不攻击我的情况下,和她进行似话非话的聊天,并且在筱昭的帮忙下,教她画图,让她画出她所说的地方,还有她的动作是怎么学来的。
虽然她无法画得完整、说得清楚,但是事情在两种表达方式交错进行下,我综合出不少骇人的内幕,事情的发生——我不知道该怪谁,只能说无知是不幸的起因。
玲玲确实已经不是个纯真的少女,但她到现在都还不知道自己发生了什么事,她被妈妈带去给某个自称有神力医治怪病的人看,那个被她称为叔叔的神人不仅对她妈妈做了那件事,同时也染指了她,并且还对她们母女说,这是神的旨意,只要相信他所做的事、听从他的话,她就会变聪明,她的爸爸也会变成一个好人。
这是我从她断断续续的话语中推论出来的,但是我问不出这件事到底有多久了,玲玲没有概念,问她爸爸被谁杀了,她也不知道,但她却说:“叔叔——妈妈——人是我杀的,不是她杀的。”
依著她的话,我猜玲玲的这个“我”,事实上是指“他或她”,而这个“她”才是指“我”——玲玲自己。所以正确的文句是:“人是他(她)杀的,不是我杀的。”
自闭症的人对于代名词的使用不太明白,常将和自己说话的人当成“我”,而把自己当成是别人所指的“她或你”,尤其是不会造句说话的自闭症患者,更是像鹦鹉学人说话一样,完全只会重复对方的话,不管那些话是有意义或无意义的。
因此我猜想——那个隐藏在暗处的人也明白这个道理,才会说这句话让玲玲学。
“慧安依著画,我到几家有同样装潢的神坛,但她想要继续追查和约谈那些神坛的负责人,却受到上级的压力,有人要她赶快把案子结了,就说是玲玲的母亲为了保护她不被丈夫打,错手杀了她的丈夫。”
我的神游错过温天丞的话,却听到他后面的结论。
“怎么可以这样?不是说『法律之下,人人平等』吗?为什么不给人一个公平的裁判,就要这样定罪?这……哪有公理可言啊?”我气愤地抗议。
温天丞笑著抚模我的额头,“谁跟你说法律一定保护好人?通常法律是保护懂得法律的人,保护那些触法、却懂得逃避法律责任的人,好人和平凡的老百姓通常不懂得法律,所以这些人必须自求多福,或者靠些运气,看能不能遇上懂法律且有正义感的人。
你别把社会上的事情想得这么单纯,我担心你会受到伤害啊!”他温柔地将心灵有点受到伤害的我搂进怀里。
“那……我们一定要帮玲玲她们,你和慧安都是懂得法律的人,你们可以帮她们吧?”
看著我祈求的眼光,他宠爱地说:“你……唉!既然手都洗一半了,哪有不洗干净的道理?不过事情要看慧安怎么跟她的上司拗了,拗得过,案子可以继续,我们才有可能帮忙,若是对方的势力太大,慧安拗不过,一切都别扯了。”
“我不想要玲玲她们母女无辜的成为代罪羔羊,生活对她们而言已经够艰难了,若在这样莫名其妙的状况下成为杀人犯,不是所有不公平的事都让她们承受了吗,你有没有办法找到能相抗衡的力量,阻止那个人继续对慧安施压,好让她不必这么早结案,”
温天丞有些讶异地看我,他知道我很讨厌这种走后门的方法,可是我觉得非常时期,要用非常的手段。如果这个方法是用于正途、救人的话,我不排斥。我不是一成不变的人,若死守著原则,却害苦了无辜的好人,那我宁愿不要原则。
“好,我看情形再决定。”他吻了我的额头一下,“我回座位办公,你继续画图,不过别太累了。晚上他们两个人会来家里谈一些事,我们顺便听听慧安说明目前的情形,再看看事情怎么处理最好。”
我仰起头朝他点了点,他则笑笑地俯身吻住我,“唉!真希望我们现在就能去度蜜月……”
***
人家说“夜长事多”,果然一点也没错。
我从没想过单纯地当个心理诊疗师会为我的家人带来这么多困扰,否则我一定会审慎考虑接不接这份工作。
当我解答出愈多有关玲玲的话、推测出玲玲母亲沉默中的表情和动作的意思,慧安的搜索工作也愈紧锣密鼓,相对地,我所受到的干扰也愈多,令我愈来愈觉得生活的不安定。
“唉!好烦!”自从慧安到家里开过会,提到有人对她恐吓和威胁后,我在公司也遇到了几次,最近恐吓电话更是频繁,烦得我实在提不起劲来做事。
“妈妈?”筱昭从图画纸中抬起头来看我。
“没事。”我无奈地回她一笑,又低头埋在桌上叹息。
“又趴在桌上叹气了呀?”沈宇庭和温天丞走进来,看见我垂头丧志的样子,调侃地说。
“怎么了?又心烦了?还是又接到恐吓电话?”温天丞温柔地坐到我旁边,扶起我靠在他的怀里。“要不要干脆叫慧安把案子给一结算了,免得你每天都一副坐困愁城的样子,我看得好难过。”
对于他温柔的慰藉,我双手高举地攀在他的肩头上,将脸埋进他的胸怀,寻求安全感。“对不起,我惹的事却要大家跟著受苦、受怕,结果还要你们来安慰我,我觉得自己好像一只鸵鸟,只会埋起头来自怨自文,却想不出好方法来避开真正的危险。”
“别这么说,敌暗我明,人家说『明枪易躲,暗话难防』,我们要反击那人,还真是不容易,而且我们也不是混帮派的人,做不来小人的行径,再说寻求法律途迳解决事情一定会比较慢,也难免会有绑手绑脚的感觉,你若不想再插手了,我就叫慧安——”
“不要!这样我会觉得愧对玲玲母女。只是……万一你们之中有人因此受到伤害,我也会觉得难过的,唉!到底该怎么办?我觉得我的忧郁症又要发作了。丞,你怕不怕我的病?”我楚楚可怜地靠在他怀里诉说。
他用手轻轻地抚著我的脸,“不会,我不怕你的病,何况你根本没病,我不会让你生病的。”他认真地看著我的眼,“相信我!”然后轻吻一下我的额头,以示承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