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然,她最喜欢玩的游戏,就是欺负那个年纪比她大的“侄儿”。
她得承认,动不动就是侄儿、侄儿地唤他,是她故意的。
因为那感觉甚是奇妙,明明年纪比她大呢,但就因为算过之后,辈分上小她一荤,每每见到他那隐忍不满、但又不得不屈服礼俗、只得理会她的不甘表情,总让她忍不住靶到得意,孩子气的优越感让她更加热衷于唤他侄儿。
虽然欺负,但这并不表示她不喜欢他。
她很喜欢这个侄子,可那不单单只是因为他与他的朋友丰富了她的生命,让她真真切切体会到活着的乐趣。
虽然说这确实也是很重要的一个因素——毕竟在结识他们四人之前,她多半时间都缠绵病榻,从没有过任何玩伴——但让她感到可靠进而倚赖的,是他那好到不行的个性。
她不像爹亲,没继承到那份纵观阴阳或是时空未来韵异能,可就算她什么能力也没有,也能看出表侄子在他的同伴中,是心肠最软、最易感情用事的一个。
这事显而易见。
虽然表面上看起来是因为顾忌着大人的交代,得好好照顾她这个“小表叔”,但要不是心软、重感情,一般孩子早丢下她这个累赘了,有得玩的时候,谁还理会大人的交代?
但这侄儿从没抛不过她,一次也没有。
就算她常常招祸、就算她常常拖累他们,可嘟喽归嘟喽、抱怨归抱怨,这侄儿却还是每回都带上了她……在她抱头鼠窜的时候,挺身而出为她驱赶那些疯狂的鸩、鸭、鹅群。
在她爬树不慎落下时,奋不顾身扑过来当她的肉垫,承受那大部分的冲击力。
当然,她也很清楚,其他人是看在侄儿的面子上才勉强接受她,让她跟着一块儿玩,他为她做了很多,却从来不夸耀、说嘴。
对他的信任,就是这样不知不觉问建立起来的,要不是他,她不会知道活着的乐趣所在,更无法明白什么叫真真正正地活着……
“放心,有我在。”小小的尹水浒是对她这样说的。
那时的她,因为撞伤了头,整个人昏昏沉沉,突来的莫名寒意冻得她面无血色直发抖,他陪她躲在被窝里,用他的身子当另一层被窝,密密地环着她,试着要为她驱走那阵恶寒。
“我是不是要死了?”她不想表现出害怕,但太多人说她命在旦夕,况且,她真的隐约听见拖地的铁链声,那是不是传闻中的牛头马面?他们要来带她走了?
“别胡说八道。”小小的尹水浒啐她:“好人才不长命,你这种祸害只会长命百岁,老到牙掉光了没法吃东西都还活得好好的。”
态度很差,但她却忍不住笑了,因为他嘴上说得难听,动作可是轻柔得很,很仔细地将她的脸埋进他的胸口取暖。
怦怦,怦怦!
怦怦,怦怦!
随着心跳声,那阵仿佛置身冰窖般的恶寒逐渐褪去,犹如冬日里的融雪,让渗入四肢百骸的暖意一丁点、一丁点地给慢慢逼退。
怦怦,怦怦!
怦怦,怦怦!
这心跳……是他的?还是她的?
意识有些涣散,在沉稳的心跳声中,仿佛又听见了拖地的铁链声响!但这回却是由近而远,当然,并不是很真切,她像朵被晒干的棉花,轻飘飘的,完全无法确定这一切是否出于她的想像或幻觉。
如果她曾把这事放在心上,那她会发现,她病弱的身子逐渐好转,以及那些不断发生在她身上邪门的大灾小祸慢慢减少,终至不再发生,这些……好像都是从那一日之后开始有的转变。
可是她没有,所以她一直不知不觉。
等到她开始有知有觉的时候……
娘亲的,好痛啊!
第8章(1)
尹水浒一整个早上都心神不宁。
他不太喜欢那种感觉,好似有什么事要发生似的,让他无法集中精神,对于左圆圆的造访,是更加的抓不住重点。
般不清楚,她为了她妹妹的终身大事烦恼,到底是关他什么事?
但尹水浒仍是维持着风度,好脾气地听着左圆圆一厢情愿地倾诉……当然,只是表面,实际的心思早已飘向那座正在修缮中的废弃庄园。
这个收容弃儿、回馈乡里的主意,确实是早先就有的,但他心知肚明,这事还真是因为尚姗的关系而提早催生。
用这招留住尚姗,他并不觉得卑鄙,只是时机正好而已。
他无法想像,真没人盯着、罩着,以她这种玩世不恭又游戏人问的态度去云游四海,是会遇上什么事、惹出什么麻烦?
扁是想像,尹水浒就觉得胃要隐隐拙痛,为了永绝这种提心吊胆的后患:将收容弃儿之事丢给她去执行,是最完美的策略。
结果却比他预期的还要好。
最初,还担心大而化之的她会轻忽这件事,会想办法推托责任,不料在一段时间过去后,他发现她还真的时间一到便认命去监工,那让尹水浒内心那个宽慰呀……
“尹少,你是知道我们家施施的,她虽乐于以文会友,却是沽身自爱,不是那种轻浮易与人勾搭的个性,可近来那曹家少爷跟陈家少爷实在是过了火,让我们家施施好生困扰。”左圆圆长吁短叹。尹水浒好像从没闪神那样,很自然地接口:“窈窕淑女,君子好逑……”
“虽然是这样说,但那也要看我们家施施有没有那个意思啊!”左圆圆打断了他,迳自哀叹道:“施施性子好,不想伤他俩的心,但她根本就只把他们当朋友,是真没那个意思,又不知怎么拒绝,这般猛烈的追求,她是真的很困扰。”
尹水浒有些些出神。
猛烈追求呀……他记得,好一阵子前他也有这症状,病情好似挺严重的,感觉上就如同置身浓雾中,被那些痴心绝对、纠结缠绕的情意给笼罩得死紧,有些些的失去了自我。
那么,最后是怎么痊愈的呢?
尹水浒竟回想不起来,真正让他清醒过来的,究竟是哪个契机?
整个过程对他而言有如一场梦,投入的时候不能自己,抽身的时候就好似梦醒那般,忽然间清醒。
再之后,那些个全心全意、那些没有自己,没了,什么也没了。
所以现在头脑清楚的尹水浒大抵上知晓左圆圆的来意。
这女人,说得那般曲曲绕绕,但意思也就是要推销她那才女妹妹,企图用其他对手激起他的竞争意识,希望逼得他再次表态。
所以尹水浒不明白呀!
当他深陷其中时,她们姐妹俩将他的情感弃之如敝屣,怎么当他从那泥沼抽身之后,却换成对方回头要他继续珍惜呢?
但终究是生意人的性格,尹水浒也没揭穿这披着困扰之名的试探,端起茶碗,用茶盖拨着碗里的叶渣,故作不解地问:“所以,左大姐有什么需要我帮忙的地方吗?”
“啊,尹少说这话可真折煞人了,岂敢岂敢……”
“少爷。”麦大出声,打断了左圆圆的客套话。
难得地僭越了本分,加上神色不定,尹水浒知道出事了。
喝了口茶,他点头示意,要麦大禀报……
“城里出了事,一辆失控的马车撞上临街的一家饭馆,上回地牛翻身时那馆子有些受损,挨不住这一撞,楼给撞塌了,表小姐正好在里边!”
最后一句话直接冲击向尹水浒的知觉,他惊愕地看向麦大,忘了饮茶这件事,不自觉地松了手,手中的茶碗直接落了地。
尚姗……尚姗出事了?
脑中有好片刻的空白,就如同他瞬间刷白的脸色。,她……她……
“霍少与夫人正好在那附近,事故发生后便帮忙救灾,没想到意外救出了表小姐,所以派人来报,要少爷赶紧去接人。”麦大又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