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双双……双双……”
不管电话那头的人怎么呼唤,楼寄双果决的挂掉电话,而且直接关机。
结束通话,像耗尽了她的气力,她只能颓然的蹲坐在路旁,把脸埋在两膝之间,好似这样就不用面对眼前的这一切……
她不明白。
这世上的人百百千千万万个,为什么独独是她得面对这些?
为什么?
第4章
项幽凌接获密报,从既定的会议早退赶到时,就看见她颓然的坐在路边,像朵枯萎的小花儿那般。
他看了看四周……
往生者的名字被鲜红的油漆给大大的书写着,四处都是。
当中有喷的、有用刷子写的,配着斗大的欠债不还之类的字样,巨大的字体间不时有过多的漆液顺着地心引力往下流,斑斑条条的样子就好像鲜血直流似的,整体营造的视觉效果还真是让人不舒服。
虽然赶来的路上,他猜想过到底是什么事,竟然得动用到报警?
在电话打不通的百百种预想之下,怎么也没料到竟是与金钱有关……而且还是死人的财务问题。
虽然是出乎意料,但十万火急赶来的项幽凌着实松了一口气。
没急着说话,他慢步走到她面前……
楼寄双感觉有人靠近,直觉抬头,看见来人是项幽凌,没来由的有一种松了口气的感觉,那让她的精神更加萎靡不振,甚至是连叹息的气力也没。
就看她像朵要谢去的小花儿,整个人无力的垂下了头,再次埋在曲起的两膝之间。
项幽凌没开口,跟着在她旁边坐下。
没人正视过,但两人之间确实是存有一份共事的默契,他才正想着要从哪儿开始问起,就听她闷着头细声开口——
“我舅跟高利贷借钱不还,联络人写我妈,人家找上门来闹。”
三句话,将刚刚的事草草交代过去。
她说得轻描淡写,但事关高利贷,加上现场一片狼藉,项幽凌知道事情绝不是她说的那么简单。
所以他追问,一个段落又一个段落的,直到她慢慢吐露出整件事情的经过,从头到尾的……
听到她幸运的在一个安全的时间进到家门,他替她感到幸运。
听到欠债的由来、她怎么利用报警这名义的优势稳住这些个凶神恶煞,又是如何与这些二度造访的讨债人们谈判,他觉得她极具天赋,可以冷静的抓住重点予以利用,有效的达成目的。
但不妥!
何止是不妥,听到她一个女孩儿家与高利贷对峙,项幽凌只觉得心惊,无法想像,若是一个弄不好,她一个女孩儿家再加一个老太太,会受到怎样的伤害……幸好没事,幸好一切平安没事。
这结果,让项幽凌不忍出口苛责,更何况他知道,这时候的她并不需要说教,至少,那绝不是眼下最需要做的事。
“辛苦你了。”他说着,说话的同时,脑中没想什么,很顺手揉了揉她的头,然后明显顿住。
视线直直的看向自己的手,然后慢慢、慢慢的将手从她的脑门上退开……
项幽凌的表情显得有些古怪,像是不知道发生什么事那样。
她抱着腿,曲着身子不动,像在想着什么,压根儿没发现这小插曲。
因为她的没反应,项幽凌也忙着自我调适一番……
其实也没什么,是吧?
就好比路边有只可怜兮兮、遭人弃养的小小狈,一般人都会忍不住顺手模两下,他也就是基于这样的心情,才会很顺手的伸手碰触她。
这真的是很自然的一件事,是身为人类的本能反应,真的没什么大不了的……项幽凌花了约2·39秒的时间去想通,调整好自己的心态,然后进一步发现到,他竟然把时间用在思考这件本来就自然而然的事,那才真的是不正常!
完美的调整好心态,片刻前出现的古怪感很自然的消褪去,项幽凌没再浪费时间玄注意这种人类的正常行为反应,迳自拿了电话拨给吴良,说了他先不回办公室,同时也交代吴良找清洁公司过来处理善后。
交代完毕,回头……
那朵枯萎中的小花儿依然枯萎当中。
项幽凌看了看,发现她可怜兮兮的样子,还真有几分流浪小动物的感觉。
是小动物啊……
身为一个正常的人类,他有着正常人类的行为反应,所以忍不住又揉了揉她的头,试着正面鼓励,说道:“你做得非常好。”
她抱着两条腿,曲着身子没动静,一点也没被鼓舞到的感觉。
项幽凌也没管她有没有被鼓舞到,按着自己的步调,在正面鼓励后,接着指出错误的步骤——
“不过下回再有同样的事,别这么冲动……”想到她一个人跟几个彪形大汉对峙,他皱了下眉,说道:“并不是每一次都能这么幸运解决,要再有类似的状况,记得先等我一起,别抢着自己处理,知道吗?”
她没应他,不过总算是开口了。“凌哥。”
她唤着他,这称呼是项幽凌一再坚持不要被叫“项先生”的前提之下,她改口配合的称呼,就像这临时办公室里的其他人,她都按照名字的尾字加个哥表示敬称一样。
“我妈真的是个很好的人。”她很突然的冒出这么一句。
“……”项幽凌没接腔。
随着近日来资料上的补充,对于曹芷静这人的行事与性格,他已经有较完整的认识,但基本上还是不认识。
对于不熟识之人,他不觉得自己有立场评论什么,只能选择沈默。
“不知道你的资料里是怎么写她的,但对我来说,她真的是个很好的妈妈……”她说着,声音细细的,犹如呓语。
也不管项幽凌有没有听清楚,她只是自顾自的细语呢喃:“她体贴、她善解人意,不管遇到再怎么过分的事,就像舅舅这种吃人够够的弟弟,她也从不怨天尤人,她只是歉疚……对女乃女乃、对爸爸、对我,她一直觉得歉疚,但……明明就不是她造成的,明明就不是她……”
状似没头没脑,但项幽凌知道她在说什么。
有赖后面几次的资料补足,曹宗耀时不时向长姊伸手周转的事,也都仔细注记在资料当中。
记录上记载的大笔金额,从数万到十多万,也有近百万,好比前阵子楼寄双以亡母保险金所还清的房贷,那也是三年前曹宗耀所积欠下的大笔卡债,因为不想这个弟弟被高昂的循环利息金逼死,不得已曹芷静只好先拿夫家的房子抵押,贷了一笔钱出来填补弟弟越滚越大的债务。
如果曹宗耀能实行借钱时的诺言,按时奉上每个月该缴的房贷费用,那倒也就罢了,问题他只老实缴了头两个月,再之后就是自动延期。
第一次晚了十天,第二次晚了半个月,然后就没有然后了,他自动当没这回事。
夫家多次伸出援手,甚至看在曹芷静的情面,拿出房子做抵押,但结果,每一次都是被背信、每一次都得自己吸收这些额外的债务,更不要说,除了帐面上大笔金额的借贷,项幽凌可以轻易的推测,帐面下几千或是一、两万元的口头借款应该也少不了。
这连串的事件下来,被拖累的曹芷静若只是一般寻常人,合理推论,自责是避免不了的,所以当楼寄双没头没脑的讲到歉疚时,他可以轻易理解,知道她到底在说什么。
“凌哥,是不是因为人好,就注定要受苦?”楼寄双低声问。
“也不能这么说。”这时候说什么大道理都是假的,项幽凌决定冷处理,所以他平淡的回道:“是有些人太浑帐。”
她恍若未闻,咬唇,一颗心只觉得憋得难受,一口气梗在那儿,让她直要喘不过气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