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妳知道的,虽然我跟妳是一家人,但我对其他纪家人来说只是个外人,就因为是外人,所以我不方便帮着妳处理妳父亲的丧葬事宜,可是妳那些亲戚又让我不放心。”不想让她有受监视的感觉,所以他开诚布公的说明。“我担心我不在场的时候,妳一个人受了气却又下敢说,所以请杨太太帮我注意着点。”
纪燕宁从没遇过这样的事!
即使是她的亲生父亲,多数时间都放在他摄影的兴趣上,对她这个女儿,最多就只是尽义务的出钱,让她的几个姑姑帮忙带着她,跟她之间的互动,见面时顶多是聊个两句,问问她现在读几年级,功课跟不跟得上,此外,再无其他。
就算是死后,所有保险的受益人填的是她,留下大笔的理赔金给她,似乎保障了她未来的生活不虞匮乏,但那也无法改变父亲与她并不亲近的事实。
但是现在,竟然有个人,把她放在心上,并不只是问问她读几年级,功课跟不跟得上,而是那么认真的在为她打算。
先是顾虑着她的感受,怕她脸皮薄,会不好意思,就先请了一个亲切的看护妈妈来贴身照顾她的需求。
此外,他还会先替她想到,是不是会再受人欺负,让看护妈妈帮忙注意的同时,还会顾着她的感受,担心她觉得不舒服。
这种被人放在心上重视的感觉,让她……让她好半天反应不过来!
“没、没关系。”想了半天,她只想到可以这么说。
“妳能不在意,那是最好的,但是……”顿了顿,温雅的俊颜染上几许慎重之色,说道:“现在我们有个问题。”
“什么问题?”
“燕宁,记得吗?我说过我会照顾妳。”
她困惑的看着他,不明白他怎么突然说到这个。
“我要妳知道,我的承诺永远都有效,但是先决条件还是得看妳自己的意愿。”凌兆纬说。
困惑的神情更加明显,纪燕宁不懂他想说什么。
“妳该知道,对某些人来说,金钱的诱惑力是很强大的。”凌兆纬试着含蓄一点。“事隔一日,妳不再是一无所有,如今多了一笔妳爸爸留下的保险金,妳的几个姑姑很可能改变心意,愿意接妳去一块儿生活。”
“……”她有些懂了,知道他大概想说什么了。
“再怎么说,她们都跟妳相处了这么多年的时间,”凌兆纬是个想法细腻的人,早已把各种可能性都想过一次了,因而体谅道:“也许妳会比较希望继续留下来跟她们一起生活,要是那样,我会尊重妳的意愿,把妳的监护权再转让回去。”
一想到几个姑姑的模样,秀气的眉头就紧皱了起来。
“如果妳不想回去,那么我会一如先前的承诺。”再次重申他所能提供的。“我会照顾妳,给妳安定的生活,而且,对于接下来可能会出现的问题,我自然有办法应对,妳大可以不用担心。”
顿了顿,确认她都听进去了,才继续说道:“不管是哪一种,都得先确认妳的意愿,才能够决定我接下来该做的事情,所以……”
纪燕宁看着他,心里头空白成一片。
“燕宁,选择的时候到了。”他说,慎重而严肃。“我知道这很困难,特别是,已经没有时间让妳多想,但妳还是得告诉我,妳想怎么做?”
怎么做?
她想怎么做呢?
纪燕宁看着他,心里头因为他的问题而感到茫然。
相对于她的怔然,凌兆纬心怜,却因为自小所受的教育而不愿左右她的决定。
“这是妳的人生,妳得自己选择。”他只能让自己保持中立。“决定吧,是跟我走,还是留下来?”
第四章
暴风雨前的宁静,因为凌兆纬四两拨千斤的功夫练得道地,所以多维持了几天。
不过,纪家的女人耐性有限,再炉火纯青的推托伎俩用在她们身上,也只能到一个极限。
三天,就三天,她们再也忍不住了……
“兆纬啊,针对前几天你说的事,我们姊妹已经商量好了。”
姊妹三人一副上战场的姿态走进病房,凌兆纬就知道事情再也拖延不下去了。
但已经无差了,因为事情正按照他的计划进行着……
“是吗?”从容的合上看到一半的书籍。“那么,几个姑姑已经决定好,由谁接手燕宁的监护权了?”
这是凌兆纬给她们姊妹三人的题目。
在她们三人反悔,提出想要回监护权的时候,他只是表态,希望他这个妹妹能过着安定的生活,因此要求她们商量好,由其中一人出面收养,他才能放心交出手中的监护权。
为了这点,纪龄芳跟两个妹妹勾心斗角了三天,总算用长姊的威仪,说服她们两人同意,先由她出面把监护权给要回来。
当然,说的时候是不能这么说的……
“我们纪家就这么一个弟弟,而这个弟弟也就燕宁这么一个孩子,其实我们都想照顾燕宁,但你说得对,为了燕宁好,是该给她一个更安定的生活才是,所以我们三姊妹商量后,决定由我出面收养燕宁。”纪龄芳说出结论。
凌兆纬还来不及说什么,跟医院请假的纪燕宁刚好在看护妈妈搀扶下返回病房来……
“姑、姑姑!”看着三个姑姑同时在场,带着病弱的秀颜显露出局促之色。
“乖,去祭拜妳爸啊?”纪龄芳露出“慈蔼”的笑容。
“嗯。”细细的应了一声,不敢多说什么。
“妳是病人,别站着,快去躺好,妳需要多休息的。”纪二姊也很“慈爱”的叮咛。
“嗯。”不敢违抗,细步踱向病床。
“等等,先去洗洗手、擦擦脸。”纪三姊也很“亲切”的展现身为长者的“关爱”,说道:“殡仪馆也不是什么好地方,回来时还是洗把脸,去去秽气比较好。”
“喔。”很不适应这样的姑姑们,在看护妈妈的陪伴下,纪燕宁动作僵硬的移步向病房附设的洗手间。
事情还没完!
当她听话的洗把脸再出来,乖乖的躺回病床上,一等扶持她的看护出去找护士时,纪龄芳立即补位,从包包中拿出一个平安符给她。
“这是大姑姑帮妳求来的平安符,是保平安用的,妳戴着。”不止是拿给她,纪龄芳还亲手帮她戴上。
纪燕宁差点要打了个冷颤。
此时此刻发生在她眼前的事情,对她来说,实在是太不真实了。
“燕宁啊,刚刚妳也听见了大姑姑跟兆纬说的事。”纪龄芳顺势说着。“虽然兆纬他很热心,想要代替妳妈补偿妳,可是再怎么说,姑姑们才是妳血浓于水的家人,实在没理由让兆纬他带走妳,由一个大男人接手教养妳的工作。”
“妳大姑姑说得对,妳爸是我们唯一的弟弟,他也就妳这个女儿,如今他去了,就剩下妳一个人,我们几个姑姑有责任要照顾妳的。”
纪燕宁看着说话的二姑姑,再看着贴近在床边的大姑姑……
多年养成的消极个性,让她没去比较几个姑姑先前避之唯恐不及的嘴脸,但光是看着她们,就让她没来由的感到紧张,原本这两天已经好转的胃又开始抽痛了起来。
“燕宁啊。”不让两个姊姊专美于前,纪三姊也力求表现的说道。“妳大姑姑跟二姑姑说得对,妳是我们的亲侄女,说什么,我们都不可能放着不管,还是让姑姑们来照顾妳比较好。”
这场面,纪燕宁真的不能承受太多。
幸好,看护妈妈召来的护士解救了她的不自在。
因为要把新的点滴接到手上的软针,纪龄芳只能退开让护士工作,纪燕宁顿时松了一口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