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兆纬。”紧握住继子的手,贺心梅泪流不止。“那孩子,是我唯一的牵挂,你帮帮我……”
“小妈,没事的。”凌兆纬温言安慰。“如果妳想她,我会让人去找,妳放宽心养病,别胡思乱想。”
“我知道你孝顺……”恍若未闻,贺心梅撑着一口气,径自交代:“如果……如果纪家真没善待她,你帮我……帮我多照顾她一些……”
“小妈。”因为两年前的父丧,凌兆纬极排斥这种临终遗言似的交代话语。
“是我……欠了那个孩子,我欠她的……”贺心梅看着继子,一脸哀求。“兆纬……”
轻轻叹息,凌兆纬败了。
“我答应妳就是了。”凌兆纬拍拍继母的手,要她宽心,并说道:“我会让人去找,看看那个孩子过得好不好,真要不好,我就会帮着她,这样,妳可以安心养病了?”
听见他的承诺,贺心梅虚弱的病容扯出一抹安心的浅笑,如他所愿的闭上眼。
病房里,一片沈默。
凌兆纬将那瘦骨嶙峋的手轻放入被中,细心拉好被子之后,凝视那一直以来视他如己出、也是他心目中唯一母亲形象的妇人,俊颜流露忧伤。
病房里,依旧沈默。
“燕子、燕子,妳回来啦?”
放学时分,本该一窝蜂赶着离去的学子们,因为期中考成绩刚公布的关系而流连于教室中。
一看见被导师叫去的人回到教室,忙不迭的直问--
“老师找妳什么事啊?”
“是因为考试的事情吗?”
被询问的女孩名叫纪燕宁,同学都叫她燕子,是班上的笔记供应者,因为个性细心认真,由她手中整理出来的笔记,内容之完整齐全,是连各科老师都赞叹的,也难怪一到考试期间,她的笔记就开始在班上流传开来,甚至还传到别的班上去。
但极为讽刺的,笔记出自于她的笔下,不知保佑了多少临时抱佛脚的学生,范围广泛到整个年级的学子,但偏偏就是庇荫不到她自己,往往成绩一公布出来,她这个笔记供应者反而被挤到后面。
是还没到吊车尾的程度,但通常,若能挤到全班排名的中间,就该偷笑了,跟她的付出完全不成正比!
对此,师长忍不住必切,而学生们则流传起一则燕子魔咒,说是笔记大神因为怕饭碗不保,所以大显神威,影响了笔记女王的考运,以致不是套错公式,就是有类似答案栏顺序填错的怪异事件发生,造成分数上的大失血……
“燕子、燕子,妳这次考得怎样?”
“一定又是魔咒应验了,要不然导的怎么会找她。”
“对啊,一定是被导的叫去念了。”
鲍布栏的成绩排行明天才会贴出,几个比较要好的女同学已经七嘴八舌,忍不住猜测起笔记女王被老师叫去的原因。
被围在其中的纪燕宁秀气的微笑着,白净的秀容上带着不知所措的赧意,边移向自己的座位,边承认道:“嗯,我太粗心了,所以让老师念了一下。”
几个女孩子笑倒。
“哈哈哈,燕子,妳那个已经不能用粗心来形容了。”
“就是就是,妳每次都会搞这种乌龙。”
“啊!别收别收,我看一下妳的考卷……”
趁着她收东西,有人一把抢过她手上的考卷。
“不会吧,六十二分?这科的笔记我跟妳借的耶,考前一天才恶补死背,都能考八十六分耶。”
“我也是,我考八十四。”
“哈,我有九十二。”
几个女生嘻嘻哈哈大笑着,纪燕宁好脾气的没说什么,白净秀气的脸上挂着温和的笑容,一如往常那样,安静的想压下胸臆间的疼痛,以及那股反胃的恶心感。
疼痛总是来得突然,几乎要作呕出来的反胃感也出现得让她莫名其妙,她不晓得自己的身体到底是怎么了,也回想不起来,这突如其来的毛病是从何时开始出现。
她只知道要忍耐。
蚌性使然,从不深思跟细究的她,很习惯性的忍着身体的这些不适。
虽然说,随着时间的过去,那种扎人的疼痛跟作呕的反胃感好像有越来越严重的倾向,但她的忍耐力也是随着时间而增进,就这样忍着忍着,竟然也成为一种习惯,所以她还是继续的忍耐。
“不好意思。”她细声的说着,没空去正视那份难受,因为她还得赶着去买菜、回家做晚饭,只能加快动作,边收拾书包边说明:“我家里还有事,我得回去了。”
“燕子,妳脸色不太好耶,是不是不舒服啊?”同学中有人发出疑问。
“有吗?”纪燕宁停了一下,因为有人发问,所以认真回应。“我一直就是这样啊。”
她的回答又引起一阵哈哈大笑,女孩们互相吐槽。
“妳耍什么宝啊!”
“燕子她皮肤白也不是一天、两天的事了,妳是现在才知道喔。”
“脸色白就是不舒服,那燕子从很久前就不舒服了。”
几个人哈哈笑着,纪燕宁也跟着笑,那笑容很适合她。她平常脸上总挂着笑,温和亲切,带着点傻气,让人觉得很好亲近。
一直以来就是这样,她并没有抢眼出众的美貌,或是足以引领大家、让人赞叹的智慧与能力,但是她的安静恬淡自成一格。
好说话、好商量、好像没有脾气似的,清秀的脸上总挂着一抹傻气的笑,撇开她无私的跟人分享完美笔记不谈,单是那不与人争的单纯个性,就让班上的同学无法讨厌她。
这样的个人特色延伸到校外,连住家附近黄昏市场的店家老板也最喜欢做她的生意了……
“哎呀,妹妹啊,今天比较晚喔。”
“嗯,因为学校有点事。”燕宁微笑,恬静的回应店家大婶的热情,同时很高兴自己又忍了过去,放学时的不适感此时已经完全消失。
“来看看、来看看,我帮妳留了两条萝卜,又白又漂亮,两条才三十元。”
“嗯,好便宜喔。”
“是啊,现在是产季,萝卜便宜又好吃,妳回去啊,随便炖个排骨就很好吃了。”
“嗯,那麻烦朱阿姨帮我包起来吧。”很顺从的决定了晚餐的汤。
“那排骨要多少?”隔壁猪肉摊的老板也问了。
“蔡叔叔你做主好了。”指着正在打包的两条萝卜,纪燕宁完全相信专业判断。
因为她的话,砂锅大的菜刀俐落的挥舞了起来,纪燕宁准备掏钱付帐,看见卖菜的老板娘往袋中塞了苞香菜,正要问那要多少钱……
“不用不用,这是送的。”卖菜的朱大婶很喜欢这个永远不讨价还价的常客,总是以半买半相送的方式铭谢她的支持,当然也不忘叮咛:“妳啊,汤煮好的时候,不要忘了放点苞香菜,味道会更好喔。”
“嗯,我知道,谢谢朱阿姨。”恭敬不如从命,乖乖付帐。
“喏,这是妳的排骨。”猪肉摊的老板打包好她要的排骨。
一样是乖乖付钱,之后拿着装好的菜跟肉,有礼貌的道谢跟道别才离开。
接下来的采买也是同样方式跟调调,有点消极、被动,但两年来她就是这样子,黄昏市场里的老板们都很喜欢她这个不贪小便宜、不计较的客人,撇开她是市场里少见的年轻顾客不提,光是那份客气有礼,就让他们忍不住要半买半相送的跟她做买卖。
一天当中,纪燕宁最愉快的时光也就是这段买菜时间了。
因为个性上的迟钝,她自己并没有特别的感觉,只知道要是身体不舒服的时候,到市场变一逛,那种疼痛反胃的感觉就会慢慢平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