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欸。”面对封剑濮的询问,虞媺模棱两可的应了一声,总不能让她直说自己逃学、逃课吧?
“剑濮大哥跟海哥怎么会在这里?”她不答反问,意图带开话题。
“大哥要我选画框。”桑海若回答她,俊美的面容上犹堆着惊奇的笑意。
“是啊,跟画廊合作的裱框店家就在这附近,我带阿海过来看看,看他是不是临时有什么想法,会不会想加点什么特别的效果。刚刚才看完出来而已,倒是没想到会遇上妳。”封剑濮补充完整回答。
“一起回去?”桑海若期待的问。“大哥说今天他要下厨喔。”
那么热情的邀约让虞媺不知该如何反应才好。
“别为难她了。”封剑濮微笑,机会教育似的,示意要他看看其它人的存在,说道:“看样子,她跟朋友约好了。”
真的是直到封剑濮的提醒,桑海若才发现其它人的存在。
看见虞媺身后其它三个人,愉悦的笑意慢慢地撤去,那些陌生的面孔让后知后觉的他面露退却之色。
虞媺知他不习惯跟人亲近,也不喜欢不熟的人近身,在她想到之前,已开口安抚他。“这三个是我的同学。”
天啊!地啊!这下总算有人发现她们的存在了!
双胞胎在一旁憋了半天,这下总算被引荐,连忙端着如花笑颜问好。“你好。”
“妳们……长得一样?”看着两张一模一样的面孔,桑海若面露惊奇之色。
“她们两个是双胞胎。”虞媺淡淡的说道。
“嗯。”桑海若知道什么是双胞胎,只是他第一次见识到,而且还是这么相像的孪生子,因此忍不住直打量。
“喂,现在是怎样了?”武少绫等得有些不耐烦了,搞不清现在一票人杵在路边是想做什么,特别是还有一个正开着车,就挡在路边。
“你跟剑濮大哥先回去吧。”虞媺下意识就开了口。
“妳不跟我们回去吗?”桑海若看她,表情像个刚得知被抛弃的孩子。
“我……我还有事。”她说,回避了他的注视。
“阿海,虞媺跟同学有事,你别为难她。”封剑濮出面打回场,亲切的问:“等下上哪儿去?需要送妳们一程吗?”
虞媺摇头。“不用了。”
封剑濮也不勉强,示意要桑海若上车。
线条优美的唇微抿,有些不情愿,但桑海若终究是妥协了。
“那我先回去了。”
“嗯。”
风扬起,吹乱她微微带着自然鬈的柔软发丝,偏浅的发色在风中飞扬着,乱了她的视线……
桑海若伸手,修长的指为她拨顺乱发,对上她怔然的眼,微笑。
“早点回来。”顺势模模她的头,他说。
她无语,愣愣的看着他近距离的俊颜。
那形同两人世界一般、相对默默无语的画面让双胞胎外加一个武少绫看直了眼。
哇!靶觉……感觉好那个喔。
形同魔咒般的一刻,在封剑濮的催促下而瓦解,一待桑海若上车、车子绝尘而去,三个小女人忙不迭包围了上来,说什么都要弄清楚。
表姊夫?
啧!拿去骗鬼吧!
☆☆☆
车内,气氛怪异的沉默着。
封剑濮驾着车,心神不宁,不似身旁的人,好整以暇的观望窗外风景,看起来好不悠然自得。
暗暗打量着他,看着那让人习惯的、处在自我世界中的神情,封剑濮的思绪忍不住飘向远方,想起那好久好久、久到让人几乎要以为是上辈子的事情。
那时的桑海若并不是现在这样子的,他活泼、淘气、顽皮,就像这世上任何一个九岁的小男孩,可是那一夜后,什么都变了……变了……
没有人能料想得到,厄运竟会来得这么样突然,为何歹徒谁不选,独独挑上了桑家?
或许真应了那句“树大招风”,因而招来了厄运,一个只能用家破人亡来形容的厄运。
虽然事情过了十多年,可封剑濮记得,他永远都会记得──
那一年,他独自一个人在国外的学校读书,义弟阿海则是陪着养父母先行归国,以九岁之龄与画坛名人的养父合办了一场画展。
空前的大成功让阿海在画坛初崭露头角,博得虎父无犬子、青出于蓝之类的美名不知凡几,也因为那场成功的展览,在那期间,不只是艺文界轰动,桑家的大人与小孩更莫名成为家喻户晓、最热门的人物。
打开电视,透过新闻主播的报导,讲的是桑家父亲在国际间如此享誉盛名,讲着讲着,最后以后继有人为话题,总免不了连带提及,桑家的九岁娃儿有着怎么样的过人天分。
翻开报纸,标题上大大的打着“绘画小神童现世”的粗黑色字体,文字刊载的内容以桑家小孩为主,详尽报导桑家小孩的种种。然后以“青出于蓝”为副标,连带着详尽介绍桑家父亲在国际间的地位,跟画作的知名程度。
在媒体的大力炒作下,养父跟阿海在这方寸之间的小岛上一夕成名,尤其是养父,他本身就是画界举足轻重的人物,这下更是大大的露脸,身价再翻数倍。
可没人料到,此举是祸非福,盛名为他们招引来那梦魇一般的厄运,几个丧心病狂的歹徒盯上桑家的名与利,一天的深夜里,让人措手不及的直闯入屋中抢取财物。
但极为不巧的,养父母并无存放贵重物品在家的习惯,至于大批画作犹在画廊里展览,导致屋中除了一些现金、摆饰及少数几幅画作外,再无其它值钱的物品。
一夜的洗劫虽不至于入宝山空手而回,但不如预期的收获让几名凶残成性的抢匪心有不甘,进而杀人泄恨,心狠手辣的用各种残酷手段凌虐着屋里的人,甚至连孩子也不肯放过。
据封剑濮事后了解,直到隔日被人发现时,原先高雅月兑俗的桑宅已变成人间炼狱,大量的赤红鲜血如泼墨画一样的喷洒满屋,更甚者,让人作呕的断指截肢七零八落的散了一地。
本以为是件泯灭人性的灭门血案,可叫人意外的,在鉴识人员都感触目惊心的血泊中,竟发现犹存奄奄一息的阿海,虽然情况不甚乐观,只剩微弱的心跳,但至少他活了下来。
当阿海被紧急送医时,人在国外求学的他马上被通知此事,而且在第一时间飞回台湾帮忙处理后事。
说是帮忙,但其实当时他什么也没帮到,毕竟他那时才十多岁,除了在病房守着义弟阿海,他什么事也做不了,养父母的后事说来还是全仰仗画坛的前辈大老们出力,帮忙筹办跟主持才能完成。
之后幽幽过了两个月,即使身上的伤都慢慢好转了,可头部受到重创的阿海一直没转醒,直到第三个月的时候,他才第一次睁开眼来,重新回到这个世界。
可惜转醒后的他,已不再是原来的他,他虽然是醒了,但仍有一部分就此睡着,甚至可以说是在那一夜的凶案时就死去。
记忆是死去的其中一部分,关于那一夜的事,他已经不记得,因为无法承受那一夜所看见的画面,过度刺激下,他什么都不记得了。
他不记得任何残酷的画面,不记得双亲在他面前被折磨至死的模样,不记得那晚发生过什么事,甚至不记得当晚曾有人闯入他们的家。
除了记忆,他的心灵也受到极严重的摧残,死绝的程度有如被封印住了一样,让他原先那些淘气、顽皮的活泼个性全没了。只能苍白着脸,睁着一双黑白分明的大眼,睁睁地看着这世界,看着所有的人。
他不愿开口,不愿说话,不愿与任何人接近,自闭幽静得有如一潭深渊,只是静静、静静地活在自己的世界中,整个的心灵思想都拒绝与外界沟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