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们打妳?凌虐妳?”想到这种可能,一种莫名的恨意填满皇甫殿臣的胸臆之间。
“当然不至于到那种地步,如果打出伤痕,怎么跟我爸爸自圆其说?”她苦笑。“背着爸爸,她们就是一副不理我,采取任我自生自灭的冷淡态度,要真理会我,唯一会有的,永远就只有冷言冷语、奚落嘲讽……”
“嘲讽?”皇甫殿臣微怔,不明白对一个八岁的小女孩有什么好嘲讽的。
“是啊,嘲讽。”闭了闭眼,”些不堪的童年往事朝杜瑞仙席卷而来,就听她说道:“她们开口闭口说我是小鲍主,说什么平民不能跟公主玩,因此伙同邻居的小朋友孤立我,不让我参与他们的任何游戏,又说因为我是小鲍主,所以不能做这个、不能做那个,更以为了不弄脏我衣服为理由,抢走所有的玩具不让我玩。”
顿了顿,压抑下心头的苦涩,她这才能继续说话。“我小时候总不明白她们为什么要这样对我,甚至直到我离开那个家的时候也不明白,是直到前些年,我跟大君慢慢推敲才想到一些端倪。”
“大军”?再次听见这个名字,皇甫殿臣的疑问更深,尤其他还捕捉到一个很重要的字眼——离开那个家!那么,她现在到底是住在哪里?跟谁住?那两个所谓“实质上”的家人,“大军”、“小军”?
很多的疑问出现在皇甫殿臣的心中,但他不急着发问,安静地听她继续往下说——
“我们想过了,两个姊姊会用那样的态度对我,可能是继母在嫁给我爸爸前,家里环境不好的关系,因为童年的环境不似我,因此跟着继母来到我家后,乍然得知我的生长环境竟与她们全然不同时,心态上因为艳羡、以及对现实不公平的感觉扭曲了她们的想法,因此她们两人总是联手,极尽可能的孤立我、嘲笑我、打击我脆弱的自信心。”
“那妳那个继母呢?她都不管?”皇甫殿臣顺着问。
“她怎么会管这些呢?”她苦笑,一脸苦涩。“她不但是不管,有时候做的甚至比她两个女儿还要绝。”
他握了握她的手,要她往下说。
“有时候,爸爸心血来潮要带全家人出去玩,可是继母就会说为了我的前途着想,我不该错过钢琴课、心算课跟一些我根本不想去上的安亲班课程,所以主张要我留下来按时上课……一般来说,全家出游,独留一个小孩在家很说不过去,可是继母她最厉害的就在这里,她总是能说服爸爸,让他相信,她是真的出自于内心为了我的未来着想,让他带着她们三母女去玩,独留下我一人跟佣人在家,还直夸她有肚量,如此用心的栽培我……”
一股怒意直冲上皇甫殿臣心头,但他极力忍住。
“妳不跟妳父亲说?”他问,很平静的问。
“怎么说?”她一脸无助兼泪眼汪汪,彷佛回到当年的她。“每次我想要跟爸爸讲这些事时,两个姊姊就会警告我,要是我敢跟爸爸说,就要我走着瞧,我很怕她们,根本一个字都不敢提。有关继母的事我更是一个字都不敢讲,因为有一次她又用同样的方式要丢我一个人跟佣人在家,自己跟两个姊姊还有爸爸一起出去玩,我忍不住月兑口说她讨厌、恶心,爸爸就骂了我一顿,说我不知好歹、怎么样又怎么样的,那一次之后,我再也不敢戳破继母的假面具,我怕再惹爸爸生气。”
“后来呢?”
“后来还能怎么样呢?”不绞桌巾,不绞自己的手,她无意识的拨弄着他的长指。“这种人前人后两样对待的生活成了一种模式,我在家中被两个姊姊孤立、精神虐待着,继母则整天跟着爸爸在家里开的几家银楼之间忙进忙出,直到我国三快毕业那年,爸爸心脏病发去世,所有的恶劣行径变本加厉,直到我自动离家出走为止,这种生活终于被我划上句点。”
听到这里,皇甫殿臣应该先要感到同情的。
同情她,同情她悲惨童年的际遇——早年丧母,父亲续弦的继母用尽心机离间她与父亲的关系,因继母而存在的两个继姊又容不下她,只知对她精神虐待,直到最后,她连父亲这个唯一的依靠都失去……
听到这里,不用讲什么,理论上不管是谁,对她,应该都要先产生一股同情的感觉才对。
但不知道为什么,皇甫殿臣在同情感先涌上来之前,只有一种感觉——
奇怪,她的遭遇……听起来怎么这么耳熟?
第七章
玻璃窗外,点点白雪缓缓落下。
室内,经由专人研磨的咖啡被送了上来,浓浓的咖啡香气随着上升的袅袅白烟盈满一室,为人带来暖暖的温暖感。
有那么一段时间,没有人再开口,杜瑞仙握着面前大大的咖啡杯,无意识的用汤匙搅拌着,心思因为方才的回忆而紊乱……
“其实,在我稍稍懂事、知道思考之后,我曾想过,是不是我犯了错、或是哪里做的不对,才会让继母跟两个姊姊不喜欢我。”她忽然开口,语气不解,既迷惑又困扰,最后又是一叹作为结尾。
“曾经,因为这样,有很长一段时间我费尽心机百般讨好她们三人,但没有用,无论我怎么讨好都得不到任何善意的响应,后来我放弃了,而父亲也在这时候心脏病发离世,让事情有了重大的转变。”提及父亲的离世,她忍不住伤感。
“她们母女逼妳离开?”皇甫殿臣记得她刚刚有提到,正好作个确认。
“不,是我自己要走的。”她的答案倒是出人意料。
皇甫殿臣等着她说明,啜饮一口温热的咖啡,眉头却也忍不住的皱了起来。
啧,这味道真是普通,一点都不像她泡的……
他不自觉的比较,连自己都没发觉,她当然更不会知道他冒出这样的想法。
只见她缥缈的目光看向窗外在台湾难得”见的飘雪景致,看似专注,其实根本视而不见,灵魂不知飘向何方,然后语气平淡近乎空洞的开口……
“那一年,爸爸死的突然,来不及立好遗嘱存放在律师那边,凭借这一点,继母对外宣称要为爸爸继续掌理整个家庭与事业,很有技巧的将家里的经济大权全掌握在手上。从那时候起,对她们母女三人而言,我反倒是一个吃白食的外人,再也不用因为爸爸的关系而假意善待我的继母,露出了本性,不但从没有制止过两个继姊日益严重的作弄与嘲讽奚落,她甚至会加入姊妹两个,把我当女佣一样的奴役,说家里没那么多钱供养吃白食的人,如果我不工作、对家里没有贡献,就别厚着脸皮吃家里的饭。”
不是错觉,越听她形容,皇甫殿臣只觉心中那股似曾相识、好象在哪里听过的感觉越来越浓烈,当然,对于她继母与两个继姊的厌恶感是以倍数自动加级提升中。
“她们仗着我年幼,认定我没办法也没能力月兑离她们的掌控,可是她们错了。”吐出一口气,杜瑞仙努力想摆月兑心底那股胁迫感。
她真的很讨厌这样,每次只要想起那三个女人,总让她不舒服好久,所以平常她最不愿联想到的就是她的继母与两个继姊。
“她们以欺负我为乐,可是我终究没如她们所愿。”回想起当初与之对抗的勇气,她到现在都还很佩服自己。
“妳还有『大军』、『小军』,他们收留了妳,帮妳月兑离继母与两个继姊的魔掌。”皇甫殿臣始终记得这两个人名,循序渐进的想带出所有解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