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打从一早起,方茜羿就有一种很不好的预感。
好吧,她承认,这很有可能是她的多心,但不听话、猛跳个不停的眼皮让她没办法以平常心看待,尤其怪异的是,她竟然是特别地醒过来,在这个她应该呼呼大睡的时间柑?
并不太能确定现在的时间,因为她房里用的是不透光的窗廉,所有光线来源仅止于沿着窗边的些微晨光,根本没法于看清闹钟上的时间。
不过看这亮度,依她的经验来判断,现在时间应该还很早,按照她的生理作息来看,她实在没理由会在这时候醒来。
她直觉这两件异常的生理反应是一种警讯,虽然不明白是什么样的警讯;但她绝不会当没那么一回事般地忽略过。
所以经过三十秒的仔细思考后,为了自己好,她做下了再明确不过的决定──决定继续睡下去,直到她的眼皮不再狂跳为止。
翻了个身,抱紧蓬松柔软的大抱枕,方茜羿心满意足地在抱枕上蹭了两下,打算如预定般的睡到地老天荒之际。
“女圭女圭,日头都晒了,你还在睡?”方妈妈的大嗓门远远地从楼梯下传了来。
以不变应万变,方茜羿一点也不当一回事,以为她亲爱的老妈会如同往常的每一日般,就任由着她继续赖床,一如她日复─日的米虫生活。
砰的一大声,被踹开的房门预告了她不幸的开始。
“妈,你做什么?”粗鲁的进场方式吓跑了所有的睡意,方家的独生爱女几乎是用跳的弹跳坐起,白净净的粉女敕娇颊上堆满了惊异。
“我做什么?”身为母亲的叶淑珍扯大了嗓门,看样子是很不高兴,“我的大小姐,是该问问你要做什么吧?从你毕业到现在,好歹也过了三个多月了,从夏天睡到了秋天,你还睡不够吗?”
方茜羿一对水汪汪的眼睛连眨了好几下,像是没听清楚似的。
“你看你那什么表情?我是哪里说错了吗?你自己想扭,同期的毕业生中有哪一个像你这么懒散的?到现在连工作都没有,就只会每天在家里睡睡睡的。”叶淑珍忍不住叨念几声,只是大有趣说越气的迹象。
“我……我有找啊,只是找不到工作。”白玉一般的小脸上满是无辜。
“找?你那哪算找了?”想起那寥寥可数的几次求职过程,叶淑珍忍不住喷火。
“不是才走到人家公司门口,嫌人家公司招牌不够好看就打道回府,要不就是嫌公司名不好听,连面试都不想去,再不然就是嫌主管长得猥亵,录取后连去都不去……你自己说,这像什么话?你这哪像是找工作的样子?”
“可是……可是爸爸说这事不用急的。”想起靠山,方茜羿不拿出来用就真的傻了?
做了一次深呼吸,叶淑珍和缓下情绪才继续开口说道:“没错,这事是不用急,因为家里确实是不缺你这份薪水,但是……我们也没要你像个废人一样,整天就是睡睡睡的,这要传了出去,能听吗?”说到后来还是忍不住,在那个“但是”
之后,叶淑珍又咆哮了起来,声量之大,让方茜羿不得不捂住耳朵来保住那一对可怜的耳膜。
“我又不是故意的,而且也不是真的整天睡觉啊!”捂着耳朵,她力图镇静地反驳著。“人家……人家也有想过要找个符合兴趣的工作来做,但就一直没遇上,这也是没办法的事,我又不能控制。”
“不是你能控制,又是谁能控制?”叶淑珍听得火大。
“你自己说说,你到底想做什么样的工作?对什么样的工作才有兴趣?”
“我……我……”知道说出来会被骂,但又没有别的答案,咬着牙,方茜羿还是说了。“我也不知道。”
“不知道?”像是听到什么不可思议的话语,叶淑珍惊喘一口气,怀疑自己所听到的。
“对啊,我不知道。”以为母亲能谅解,方家的小鲍主一脸歉意地说。
做了两次深呼吸,叶淑珍得以开口,样子看起来这算冷静。
“你刚毕业的时候说心情不定,还没想好要找什么工作,要我们给你一点时间想想;等过了一个月了,又说天气实在太热,不适合找工作,我跟你爸心疼你,也就依了你,但现在呢?”冷寂的语气再次走了调,酷斯拉再现。“你自己说说好了,现在都什么时候了?秋天!已经秋天了那,你整整想了三个多月,现在竟然敢说你不知道?”
“但是我真的不知道啊,而且……妈,你自己说好了,不提我自己的意愿,有哪个公司会需要一个读哲学的员工?”
啄着红滟滟的小嘴巴,她点明她的无事之处。
方母语塞,一时之间还真被堵到讲不出话来。
“我就知道,就知道当初不该让你去读这个鬼科系。”等到找回说话的能力。方母虽然气消了一半,但还是忍不住抱怨。
“妈,你千万别这么说,我觉得还好啊,读哲学也满有趣的。”
“有趣个鬼!瞧瞧你,整天就像个废人一样,当初真不该顺着你的意思,让你去读哲学的。”方母还是不悦。
“人家哪有像废人!”爱娇地嘟起小嘴,方茜羿撒娇般地抗议道。
“你哪里不像废人了?”说到这个,方母又气了起来。
“整天除了睡觉外,你告诉我,你还做了什么?”
“我……我怎么会没做什么?我看书、听音乐,而且最重要的,我在思考啊!『我思故我在』,我每天都很认真思考我存在的意义。”她振振有辞,但就因为这样,才书惹毛本来快息怒的母亲。
“存在的意义?”方母不客气地冷哼一声,然后大声咆哮:“你再继续当废人下去,连『肯得基』都活得比你有意义了,这还要思考吗?”
肯得基,方家的爱犬闺名。虽然方茜羿平时也满疼爱那只狗的,但被人拿来跟一只狗比,这想法总是让人觉得难过,尤其还是自己的母亲拿来做比较,重点还是她比输了,这要她一口气怎么吞得下去?
“妈,你怎么这么说。”她抗议,小嘴儿可怜兮兮地嘟起,一副能吊三斤猪肉的模妓?
“要不然你要我怎么说?就算是不工作,你好歹也像话一点,一个女孩子家,每天就是睡觉,这说出去能听吗?瞧瞧现在都几点了?你还不起床?”
“可是我今天眼皮直跳,所以……”
“所以什么?”方母毫不客气地打断她的话,然后下令:“还不起床?眼皮跳就不用起床了吗?”
“但是男左女右,我的右眼皮一直在跳那!”她强调,青葱玉指指向一直……不,正确地来说,是在她被骂前一直跳动的右眼皮。
“哪有?”瞧了半天,方母不高兴了。
“咦?刚刚明明还一直跳的啊……”后知后觉地发现眼皮不跳了,方茜羿无辜地眨眨眼,场面登时有些难堪。
“方、茜、羿!”
“我起来了,我马上就起来。”在母亲脸色难看的低吼声响起的同时,机灵的方茜羿已从被窝中弹跳而起,像火烧一样。
半晌后,在浴室中的她一边用力刷着牙,一边对着镜子扮了个可爱的鬼脸。
原来是为了这个,现在她总算知道这一早起的眼皮是为何而跳了──一早就要面对像被酷斯拉附身一样的老妈,眼皮不跳那才怪哩!
唉……公园里……八点四十五分,比她所能预料的还要早出许多,也因为如此,在她困顿地打了一个大呵欠,以及伸了一个可以创下金氏世界纪录的大懒腰后,方茜羿不由得悲叹起她的不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