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爱上了这个男人。
随即什么也不剩,徒留一地无尽的挣扎。
万俟懿离开金岳的那天,是立冬。
家族内所有的人都来送行,浅荷站在队伍的最前头,东菊篱则落在很后头。
她看着万俟懿对几个重要的人嘱咐叮咛,看着他对每个人扬起俊雅的笑容,看着他交代家里有事可以问浅荷,看着自己……落出权力之外,也落出爱情之外。
当他温柔的亲吻浅荷时,她听见自己的心被揉拧的尖叫声。
最终他来她的面前,张开双手,拥抱住她,在他勾起她的下巴,准备依照刚才对待浅荷那样亲吻她的时候,她闪躲开来,只因为不想在他的唇上尝到别的女人的味道。
万俟懿还是吻了她,把唇印在细致的小脸上。
这是他第一次亲吻她的脸,即使他最想吻的是那双唇瓣,怎么知道他为了公平而先吻了浅荷的举动是失算了,她依旧拒绝他。
他不懂,自己生来就是别人眼中的天之骄子,拥有人人赞誉的聪明才智,却不知道该如何赢取一个女人的心。
他所做的一切都是为她,结果却越来越糟。
修长的指头在那张甜美依旧的脸庞上游移,他却看不透她的心。
“保重。”最后他留下这两个字,上了马,随着早已出发的粮队前进。
保重……
同样的两个字重重的叠在她的心上,没有说出口,错过了,便再无机会传达。
万俟懿能感觉身后有许多族人的信任视线,却也明白她早已转身避开。
人说,死前会看见往事回顾,他说,离别时亦然。
那年娶了她,是因为这个小泵娘灵巧聪明,小小年纪就和他一样懂得为家族牺牲,谋取好处。
还记得她的那句“小菊愿壮大万俟家”,他反覆在心底琢磨了好久。
还记得他俩一同摆平金岳十八家,吃定北方。
还记得她每天都要确定他的爱。
还记得他的心底有她……
人说往事逐一浮现是死前的预兆,但是他的往事只是加深出发前进的。
你爱我吗?
爱。
但是爱与真爱的差别,他们都还在模索,都还不懂……
第5章(1)
箭矢漫天。
战氏前方的第一大寨,正与长孙氏兵戎相见。
雪也漫天。
一身轻甲的万俟懿双手抱胸,站在山头的林子里,身旁跟着佣兵队,一同评估山野之战的情势。
“双方势力相当,看来还要打一段时间,现在不适合运粮进去。”江雷说。
万俟懿观察山势和战势,忽而一笑,“长孙家必退,晚些进去是锦上添花,即刻进去是雪中送炭,战家将气势大增,不会对我万俟家有怨言。”他们的计画将会进行得更顺利。
战家占了山头,主要通道均被其控制,长孙氏上不了山的,时间一拖久,只能退守围山。
江雷一听,也懂了,于是派了一人前去通报战氏,即将押粮入寨。
没过多久,他们从大寨的后方进入,立刻得到守寨兵将热烈的欢迎。
“万俟家的后援终于来了。”战氏之主战筹迎上前来。
“久等了。”一个拱手,万俟懿微笑。
战家,已经放在他的嘴边了。
那年她嫁给了他,同时也踏上一条不归路。
“主公虽把佣兵队都带走,然则现在金岳十八家已经达成联盟,过去藉由万俟家资助买官进爵的,如今也都表态同盟了,现在只差时机成熟和主公的知会,必能一举歼灭战氏。”楼台上,东菊篱轻轻掩上窗扉,沉着的说。
如今她还能站在众人之中,靠的是浅荷知分寸的退让,以及万俟懿前几天捎回来的信上所作的决定,小事问浅荷,大事由菊篱做主。
但是只有她自己明白,模不清万俟懿的想法后,为了不再出错,她已经不敢再任意做主了。
“养兵千日,用在一时。”三叔浅笑。
“战家以为咱们只会做买卖,殊不知要在这么一个扭曲的时代畅行无阻,万俟家怎么可能只依靠佣兵队?”
“主公一向有许多掩人耳目的虚招啊!”
“没错,万俟家势力强大,若真要动手,长孙氏和战氏根本不是对手。”
一群掌柜东家各个犹如豺狼。
“倘若事成,胡东家那里应该知道该怎么做吧!”大伯看着浅荷。
“是,一切都按照菊姊交代的,我干爹随时等候入宫通知主上捉拿‘叛贼’。”浅荷不疾不徐的应声。
东菊篱点点头,“要对抗战氏不容易,万俟家得上下一心。”
“菊夫人,炎阳帮入城了。”
她美目一转,“最后的布局,成了。”
扶风境外,万俟家别业。
“听说战线已经后移,战家被逼离原有的边界线,不断的往扶风城退守。”万俟懿的大哥万俟非看向前来通报的佣兵队一员。
“照长孙氏猛攻的情况看来,再过不了多久,扶风就会是他们的囊中物。”
“雷已经杀了战筹?”万俟非确定。
“是的,但是战氏情况紧张,头子要撤还需要一段时间,派我先来,请公子和主公先行离开,否则消息传到这里,要退就难了。”
“眼下已经难走了。”万俟非面色凝重,不自觉的撑起脑袋思索。
“什么?莫非消息已经到这儿……”
“战氏的说客带了口信,说是已经掌握佣兵下手杀害许多重要人士的证据,要我们留下,全力帮助战氏赢得这场仗,否则他们宁可玉石俱焚,也不会让万俟家独存。”站在楼台外,万俟懿温浅的嗓音传了进来。
“怎……怎么会……”
“到底是商不如兵,我们脆弱的防线出现了漏洞。”万俟非沉吟。
“然则就算我们帮助战氏,等到这场仗结束,杀了战筹一事,仍会使两家反目,短兵相向。”万俟懿淡淡的说。
但是他们万俟家向来是商重于兵,哪是对手?
佣兵队队员垂头,沉默了。
“进也不是,退亦无可守,万俟家失算了。”万俟非叹息。
“失算了吗?”万俟懿仰望着青天,喃喃自问。
“休息吧!懿,你已经为万俟家算太久了。”万俟非如是道。
万俟懿难得露出苦笑,“我又何尝不想?可现在还不是时候呀!”
这一年还没过完,却像有十年那么久,还记得年初讨论妖灵大军时,横算竖算都是摆在眼前不取有愧的利,如今怎么会走到这步田地?
是太贪了?
或是错过?
还是忘了什么?
再让他想想……
金岳,万俟家。
“都已经快冬至了,情况不对。”
“主公应该早就捎来消息,连公子非前去都无用,最近音讯全无。”
“听说战氏将败,是不是该让浅荷提早入京做准备?”
“菊姊怎么说?”
听着家人谈论没消没息的情况,东菊篱的内心也很折腾。
确实,依照万俟懿的计画,事情能在年前结束,然而连金岳这儿都有了战氏败退的消息,偏偏就是没有来自万俟懿的嘱咐。
她该动吗?
或者按兵不动?
事情顺利吗?
或者他出事了,她却不知?
小事问浅荷,大事由菊篱做主……现在她真希望他没有下过这个决定,好让她能亲自到扶风,亲眼证实他没事。
“小菊,懿将做主的权利交给你,你又是最了解他的人,现在咱们到底该怎么做?”等不到回答,大伯催促。
是吗?她是最了解他的人?
不,打从他拒绝由她押粮前去战氏,打从她把自己从最靠近他的位置扯下,他们之间不用言语的羁绊就断了,她镇日惶惑,不了解当选择浮现眼前时,她该怎么做才不会出错。
没了他的信任,她不只失了做大事的野心,连持家都快要不会了,所以这是她的决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