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孽臣 第33页

作者:单炜晴

如今,在见到她犯下的错,他顿时惊醒,只盼她能早日回头。

仲孙袭听出他话里的自责,张了张嘴,有好多话想说,又不知从何说起,最后只能徐徐地叹了口气。

“小京说过,如果早知道你说要保护她一辈子的意思是要上战场的话,她说什么也不想听到这句话;如果早知道你们要离开的话,当初就算难过到死,她也绝不昏倒,绝不暴露女儿身的秘密。”

“其实她的想法很单纯,只是想要跟你……跟大家快乐平安,永远在一起罢了。”

仲孙袭的话令雍震日的脸色一阵青一阵白。

“我不是怪罪你,而是希望你能了解世事不可能尽如人意,她最初真的只是希望你能平安,如此而已。”

被包裹在利欲薰心的里的,其实是最单纯的冀望。

他一路看着冯京莲走过来,所以非常清楚,才会在她迷失了方向后,仍继续守在她身旁。

“但是你应该知道,继续待在这种环境里,将来她也会是宫廷斗争下的牺牲品,就像太平公主那样。”雍震日能够理解,却无法接受。

太平公主的事给他带来阴影。

他恨透了将来有一天,可能是由他来执行她的行刑!那是多么可怕的一件事?

雍震日说中了仲孙袭同样担心的事,“我知道……这个我当然知道。”但是孤臣无力可回天啊!

雍震日突然落寞地笑了。

“所以我才要走,如果我继续留在这里,只会让她更看不清楚方向,给她继续错下去的理由和借口。”这是他想了一夜,所能想到的唯一办法。

她已经不会听他的话……不,应该说她从来也不会听他的话,现在他只能赌自己在她心中的重要性,希望她不要继续执迷不悟。

“那你也可以留下来……至少在她身边慢慢的感化她。”仲孙袭忙不迭地恳求他再想想。

但是雍震日扔出的话,深刻得教他无颜反驳——

“你跟在她身边这么久了,有用吗?”

不,他或许不行,但雍震日应该可以。仲孙袭正想这么说时,雍震日先行开口了。

“告诉她,我会等她,在凤翔等她一起回去。如果她宁愿放弃我,也要继续颠覆朝堂的话……”顿了顿,他扬起艰涩的苦笑,“以后,她就交给你了。”

那是仲孙袭最后听到的话。

也是这句话,让他下了改变一生的重大决定。

李唐·开元二年腊月

冯京莲位于长安最隐密安全的别业里,一片死寂,气氛凝滞。

脸色铁青,她一手握着上好的瓷杯,双眼直瞪着前方,虽然没有开口,但无庸置疑充满了怒气。

七月时,玄宗为纠正奢华的风气罢两京织锦坊,另一方面拘拿九品到六品上不等的大批中央官员,朝堂动荡不安,人人自危。

当时她并不担心,即使被抓的名单里有部分人物和她有关系,但依她在宫中打滚这么多年的经验,多得是月兑身的方法,再者,她总是非常小心,做事不留下任何把柄。

这次吃了秤砣铁了心要办贪官污吏的皇上,应该不可能怀疑到她头上,但是她搞不懂这次大动作的围捕官员,然后又只是惩罚他们缴回贿银,再把他们放走的目的为何,所以特别小心。

几个与她交情甚密、官拜五品以上的官员,诸如太府寺卿胡念直、军器坚梁如意、考功司郎中常友等,在夜审的消息出来前,便已经纷纷要她小心谨慎,他们亦是自身难保。

所以她十分留心此事件的动向,直到打听出夜审织染署署令雷观月的消息后,她不得不有所警惕。

区区一个八品官,却独独夜审他的事,让冯京莲做出一个决定——派水禺赶在夜审之前杀了他。

此刻,她正等着水禺回来覆命。

“还是应该杀了他们。”冯京莲喃喃低语。

仲孙袭知道她口中的“他们”,是指雷观月的家人。

“如果你做了,那就是迁怒。”他冷静地提出意见。

劝说的话,在雍震日离开后,成了禁语,只要一说,冯京莲就会立刻发脾气乱摔东西,情绪濒近发狂的边缘;于是仲孙袭学会改变说话的语气,让自己的话听起来像是经过冷静的分析。

“若是迁怒,我早就杀了他们,岂会等到现在?还不是为了控制雷观月的嘴。”冯京莲一脸残酷的杀意,“但我还是担心他会把这件事情告诉妻子,也许应该……”

“他们还不是夫妻。”仲孙袭握紧了手,利用痛感,逼自己平板地回覆她的话。

任何过于情绪性的话语,自那之后,只有她可以使用;若是他用了,她会认定是他不冷静的判断,不予理会。

“但你说那女人怀有他的孩子!”她激动的吼着。

仲孙袭面不改色,“被我找到的大夫是这么告诉我的,可依据我的观察,他们确实没有成亲。”

听完他的解释,冯京莲定下心来思索了一番。

“有可能是不想把她牵扯进来,才故意不成亲的,不过还是很难断言那女人究竟知不知情。

总之,解决掉雷观月以后,要水禺连那女人——”

“她肚子里还有个孩子!”仲孙袭终于隐忍不住,爆发出来。

相较于他的不冷静,冯京莲淡淡挑起眉,“所以呢?你想说不知者无罪?要不然等到她生了孩子以后再杀她好了。”

她怎会变得如此残酷无情?

仲孙袭无力地自问,同时也明白是因为雍震日的离开,带走了她最后一丝的道德界线,才会变得无法无天。以前她做危险的事还会瞻前顾后,现在却是以一种豁出去,不要命的凭感觉在行事。

“我不是这个意——”仲孙袭正要反斥,突然感到一阵晕眩。

冯京莲见他晃了一下,不禁拧起眉心。

“仲孙,你怎么了?”

“不,我没……”他想举起手安抚她,却发现全身力气像是被人抽走一般,连区区简单的动作都做不到。

砰!

颀长的身影在她面前重重地倒了下来。

冯京莲差点以为是他在开玩笑,直到确定他真的爬不起来,才奔到他身旁,脸色发白,焦急地拍打他的脸颊,担心地问:“仲孙、仲孙,你怎么了?哪里不舒服?”

门轻轻地被推开,一个带着戏谑的嗓音涌了进来。

“会不会是喝了什么不该喝的东西?或是吃了不该吃的食物?”

冯京莲墨黑的眼珠子骤然瞠大,眼底盈满杀气,直瞪向来人——符逸琼泛着愉悦的轻笑,慢条斯理地走进来。

“怎么会是你?!”她难掩惊讶。毕竟交代水禺办的事,他从没失手过。

“惊讶?害怕?或者以为我是鬼?”符逸琼轻佻地眨眨眼,随后摆了摆手,“这些都无所谓,因为大概没有比我被水禺一剑刺杀要来得错愕吧。”

“所以水禺确实杀了你?”冯京莲恢复从容镇定,不动声色的开口。

符逸琼在瞬间来到她面前,一把揪着她的衣领,和她眼对着眼,抹去了嘻笑的神情。

“是啊,依照你的命令,他确实杀了我。我真的必须夸奖水禺是个得来不易的人才,他那神准的一刀毙命,若非亲自体验过,还真教人难以想像呢。”

话落,他放开了她,飞快的瞥了她被拉松的领口一眼,继而露出原先的笑容,边替她抚平衣领边说:“其实啊,我这个人也不知道是幸运还是不幸,心脏的位置和别人不一样,稍微往右边偏了点,以至于水禺的一刀毙命在我身上起不了作用。啊,不过当时看着那一刀没入自己胸膛的瞬间,确实令我从头冷到脚,而且元气大伤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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