喝完了水,雍震日不疾不徐地用干净的布巾擦拭身上的汗,然后重新穿好衣裳,准备离开。
冯京莲咬紧牙根,往他离去的方向一站。
雍震日被迫停下,接着往另一边走,冯京莲跟着转过去,于是他又转个方向,她再挡——两人重复这种动作好一会儿,雍震日终于受不了了。
“碍事。”他的目光短暂停留在她脸上,冷冷地吐出这句,却不经意瞥见她眼角上翘的弧度。
他认得这个表情,每当她感到难过,又不允许自己掉泪的时候,就会像这样子拚命把眼泪逼回去。
以往他总觉得有趣,越是倔强的人,欺负起来越有意思,偏偏现在,除了“一点点”有趣的感觉外,更多的却是烦躁。
他讨厌被人欺骗到了深恶痛绝的程度,他却……“她”却骗了他七年的时间,亏他一直特别喜欢这个勇于挑战他的小师弟,现在呢?现在要怎样?改口叫她小师妹吗?
不!这都不是重点,重点是她骗了他。
“如果你在意我是女的就说啊!”冯京莲对他咬牙切齿地说,好像自己才是受害者。
铁灰色的深眸盈满冷冽的光芒,雍震日眼神鄙夷地睨着她。
“永远,不要再跟我说话。”
一瞬间,冯京莲的五脏六腑好像全挤压紧缩在一起,比初潮来时还要更难过、更痛,使她无法反应,任由他擦身而过,却只能眼神空洞地盯着前方。
他要走了……
她只要一转身,又会看见那道讨厌的背影。
是啊,她明明很讨厌的,一直、一直非常讨厌的……他的背影总是给她一种被抛下的感觉,怎么努力也追不上。
所以她不会回头的,因为不想见到他的背影,因为……自己竟然因为他的一句话,难过的迸出泪来。
谁都可以,她就是不想被他瞧不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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雍震日臭着一张脸回到武馆,在武馆门前发现一个背着比人还高,又比寻常的刀还要细的长刀,一头长发披散在身后的男人。
“如果是来找师父单挑的话,他前几天受伤了,到现在还不能动。”他随口询问。
“受伤?怎么了?”那人没有回头,正经八百的语气中夹杂着震惊。
“吃坏肚子猛拉,于是犯了痔疮的老毛病,痛到无法走动。”
“噢,那我就安心了。如果是被人打败,我还得去找更厉害的人挑战才行,但是我短时间内不想再四处寻访那样的高人——”长刀、长发,身材修长,这个令人不断联想到“长”的男人转过身,看着面前的雍震日严肃地问:“可以暂时让我住下来吗?方便的话,最好立刻煮上一桌好菜,饭要多一点。啊……方便的话,请务必替我好好推拿一下,舒缓舟车劳顿之苦。”
雍震日大步走过男人——仲孙袭的身旁,不再和他瞎扯淡,直言:“大师兄,你可以继续耍笨没关系,记得去和师父打声招呼就好。”
武馆内照年纪排行,十九岁的雍震日是二师兄,在他上头还有个已经独立的大师兄,仲孙袭。
“哎呀,这不是费时吗?许久未见你毛都长齐了吗?”跟雍震日不过差两岁的仲孙袭不知道是不是故意这么问,虽然他的表情很严肃。
“是岁时。”雍震日走回他身边,笑咪咪地勒住他的脖子,“不要告诉我,你出去不过一年多的时间,就忘记师弟们的名字了。”
“呃,一年多就是超过三百六十五天,超过三百六十五天就是超过十二个月,超过十二个月就是超过你在我心中的日子,会忘记是理所当然的!”仲孙袭用力想扳开师弟紧扣的十指。
“大师兄,我听不懂你在说什么喔。”雍震日低沉的嗓音加上可爱的语气,听起来真是毛骨悚然。
如果说万二是少根筋,仲孙袭就是真的笨了。
偏偏说他笨也不对,该聪明的时候他可是非常精明干练的,所以这种会令人怀疑他是故意装笨,还笨得很自然。
“快、快放手啊……年时……会、会死人的……”仲孙袭那张脸越来越红。
“你真的有求饶的意思吗?”刚好,他心情不好,可以藉机发泄一下。
“岁时,放开采生吧。”雍玉鼎轻笑插进两人之间。
雍震日低啐了句可惜,才放开仲孙袭。
第3章(2)
“呼,临时,我刚刚真以为你想置我于死地,哈哈哈。”仲孙袭揉揉脖子,笑道。
“如果你继续叫错我的名字,我是真的想杀了你没错。”雍震日酷酷地说。
“啊炳哈,随时这个名字师父取得很好啊,你怎么会讨厌呢?”
“不,那是你乱取的,而且我是真的会杀了你。”雍震日刷地抽出软剑,抵在仲孙袭喉结前。
“好了,采生,别再开你师弟的玩笑。”雍玉鼎跳出来打圆场,“岁时,你也别跟你师兄这么计较,采生天生容易犯傻,你也知道的,多体谅些。”
“咦?康惠,你何时在这里的?”仲孙袭满脸困惑。
“喂!这下你不只名字搞错,连人都认不出来啦!”雍震日没好气的说。
雍玉鼎维持儒雅的浅笑,“岁时,你可以杀了他。”
“喂!罢刚叫我不要计较的人是谁?说他天生犯傻的是谁?说要体谅他的又是谁啊?”
“哈哈,师……康惠,你真是可爱,毛长齐了没啊?”仲孙袭又笑哈哈地说。
“你刚刚明明叫对了,都叫对了干嘛改口?还有你是毛长齐了没观察会的会长吗?不要动不动就问人这种下流的问题!”额头怒暴青筋说出这些话的是雍震日。
“岁时,快杀了他。”雍玉鼎就是有办法用笑脸说出这话。
“康……师……康惠——”仲孙袭似乎完全搞不懂自己要说什么。
雍震日抬起一只手阻止他,“够了,我真的不了解你的意思……我也不想懂了,再这样下去对话无法进行,所以直接进入正题吧。”
仲孙袭的脸色立刻一变,“有谁要跟我一起走?”
“跳太快了!傍我一步一步慢慢的说!”雍震日揍了他一拳。
“喔,采生是说那个吧……嗯,但是太远了,我们可能去不了……”雍玉鼎了解地颔首。
“师父,您知道?到底是怎么知道的?只有我不知道吗?”雍震日快被这两个人搞疯了。
“就是那个啊,夹岸数百步,中无杂树,芳草鲜美,落英缤纷的地方嘛。”雍玉鼎抓抓后颈。
“桃花源吗?大师兄指的真的是桃花源吗?”雍震日激烈的追问。
一手捂着被揍红的脸颊,仲孙袭摇摇头,“不是啦,我说的是单骑救主的那里啦!”
“长板坡吗?我知道那个地方要怎么去,你朝我的剑直直跑过来就会看到了。”雍震日露出阴狠的笑,宣告耐性耗竭,“师父也想去桃花源?那你们两个一起来好了,我保证不会太远,一下子就到了。”
“所以采生这一年来是去了哪里?”雍玉鼎从容不迫的转移话题。
见雍震日一副生气样,本想回答“去了你心底”的仲孙袭立刻端正神色,“战场。各地的战场。”
听到这严肃的话题,雍震日缓下脸色,收起软剑;雍玉鼎的神情也沉重许多。
这并不是个国局安定的时代,武后垂帘听政,大权在握,李唐皇室的天下暗地里已经由她掌握,残忍专断的作风时有耳闻,偏偏政局不稳,外忧不断。
突厥人从来没有放弃过大唐这片富庶丰饶的土地,于是边关的大小战事从未停止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