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习惯守护着他,尤其在知道杜府并非绝对安全的情况下。
是夜。
杜晴春因为思考了许多事,一整日睡睡醒醒、反反覆覆来来到深夜。
然后,他再也睡不着。
揉着眼睛从床上爬坐起身,杜晴春眼角余光发现床边摆了一个小巧精致的石榴型夜灯。
昏暗的光芒不会惊扰他的睡眠,也不会让他做恶梦,是最理想的状态。
凤眸闪动着柔软的光芒,杜晴春轻轻地笑了。
这和稳冬那种在房里所有角落点满烛火的“大气”作法不同的体贴,也只有阮秋色会这么做了。
这表示她曾在他睡着时来看过他。
只是这么一点小事,都使他心情大好,想起今早约定——他比较喜欢把一天三个吻的命令称为约定——他抄起方扇,提着小夜灯,步伐轻快地准备去找该履行约定的人。
从里间走到外间这段离,杜晴春非常的放心,因为整个杜府入夜也不熄灯,特别是在他的房间周围,一定点满了夜灯,这不仅是为了他,同时也有防盗的作用。
在一整排的夜灯下,贼人根本无所遁形。
他愉快地推开门,正要踏出房门时,一阵风扫过面前,跟前,他整个人被一把扑倒在地。
石榴型的夜灯从杜晴春手中摔出去,里头的火光灭了,室内顿时阴暗下来。
他不能克制的颤抖起来,并且放声大叫:“灯!灯!快给我灯!”
虽然还有月色和门外廊上的夜灯,但是对被扑倒在里间的杜晴春来说一点用也没有,他甚至无法感觉自已身上压着一个带刀的歹人,双手在空中又抓又挥,只想找到能够照亮四周的光芒。
“不准动!”
“放开他!”
一低沉,一低喝的声音同时响起,其中否夹杂着杜晴春歇斯底地的叫喊。
杜晴春身上压着一个黑布蒙面、手持短刀对准他咽喉的黑衣人,而在黑衣人背后,阮秋色左手握着形状特异的长刀,正对黑衣人的颈侧,形成一种螳螂捕蝉黄雀在后的景象。
唯一不同的是,黄雀要救那只蝉。
“杜府阮总管,久闻大名。”对于脖子边架了把随时可能砍下的刀子毫无惧意,墨衣人眼睛盯着杜晴春,利用手脚制止他近乎发狂的举动,游刃的语气仿佛在话家常。
“放开他。”阮秋色没有和对方寒喧的意思,冰冷的语气谨慎隐藏起她的忧心。
杜府一向是安全的,绝不会让杜晴春有机会失控到这种歇斯底里的程度,而今她却被迫看着这一切,又不能轻举妄动。
好像在责怪她的无能一样!
“灯呢?灯在哪里?快点拿来给我!”杜晴春像是看不见任何人,脑袋在尖月兑的刀锋下不断的扭来扭去,看得阮秋色用尽力气才能抑制几乎月兑口而出的惊呼。
必须给他灯才行.
隐冬就在隔壁房,他一定听到发杜晴春的呼救声,她庆幸隐然没有进来,因为没有任何武功底子的隐冬不见得帮得上忙。
额际滑落一滴汗珠,阮秋色清楚那并非因为温度,而是因为杀意。
面对这个散发出强杀意,对长刀毫无惧的黑衣人,她必须武装起全副心神面对,否则……她不敢说自已还能稳稳地举着刀。
“放开他?”黑衣人提高了声音,隐隐闪着冷光的刀尖往杜晴春白皙的脖子接近了几寸。
“不准动他!”阮秋色厉喝,手中长刀也跟着逼近黑衣人。
“恐怕你搞错了。”黑衣人话才说完,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放开杜晴春,同时闪过她的长刀,闪身冲向门口。
此人非常厉害!
当长刀差点砍到突然跳起的杜晴春时,阮秋色猛然惊觉自已不是黑衣人的对手,也讶异他为何如此干脆的离开。
他本来振有机会能同时伤害他们!
黑衣人不但没有置他们于死地的意思,甚至利用掌风推开房内所有的窗,外头廊上的夜灯得以照进房内,缓和了杜晴春疯狂的状态,他倒回地上,微微抽搐着。
“听说杜晴春怕黑,也怕血的味道,想不到是真的。”黑衣人的语气不像挪揄,倒像在证实传闻。
阮秋色连忙挡在主子前面,举起长刀,已有拼死一战的觉悟,假如对方有意伤害杜晴春的话。
“听闻杜府的阮总管身上配有双刀,看来也是真的。”黑衣人看向她的腰际,刀鞘和刀虽数目不对,也足够证明。
“你想要什么?”即使担心主子,但阮秋色也明白当务之急是模清对方的来意。
杜晴春怕黑怕血味在杜家不算秘密,但她早已下令所有人封口,不得张扬,且不管消息如何走漏,这黑衣人像是来确认一般。
“先看看他怎么了吧。”黑衣人说着,并收起刀。
阮秋色当然不可能相信他,即使对方收了刀,她也没把握能打赢他,更何况在他的眼皮下胆大妄为?
“真要杀死你们,对我而言易如反掌。”黑衣人解释,语气过于正经,然后退出门外,对她说:“今晚只是警告,要你的主子别再插手与他无关的事。”
话落,墨衣人像一阵风般的消失。
直到黑衣人带走满室可怕的杀意,阮秋色忍不住喘了几口气,身体有些僵硬,直到隐冬带着夜灯跑进来,叫了她几声,才将她由那股压迫人的杀气余韵中唤醒。
“少爷、少爷、您还好吗?”隐冬蹲跪在杜晴春身旁,努力扳过他已经停止抽搐,却缩成不团的身躯。
杜晴春没有答腔,可脸上的神情已经清醒不少。
阮秋色徐徐蹲下,吓出一身冷汗微温的手拨开覆住他面容乱发,立刻被指尖的温度给骇着。
他的体温冰冷得吓人。
阮秋色在心里不断庆幸自已没有放弃看守他房间的习惯,若非察觉有异样的黑影,她可能赶不及救他!
即使心烦意乱,她仍维持冷静,轻声细语地说:“少爷,我扶您回床上。”
杜晴春没有反对,也不算顺从。
她朝隐冬使了个眼色,两人小心地将他安置到床榻上,他立刻背对两人,她又问了他要不要吃些什么东西压压惊,但他只是一个劲的沉默不语。
阮秋色拿不开口的他没辙,只好吩咐隐冬去弄点甜食食来给他。
“不需要。”杜晴春终于肯开口。
“那么我请厨子热此汤可好?”阮秋色不厌其烦地问。
“不要。”他的语气难得没了任性,听起来显得有气无力的。
“还是我给少爷泡壶蔗浆热茶?”
“不要。”他还是拒绝。
阮秋色忍不住和隐冬对看了眼,不知知何是好。
“少爷是想好好休息的话,那么我和隐冬就不打扰了。”
她正欲离开床边,杜晴春又说了:“留下来。”
“什么?”她不是没听清楚,而是不敢相信。
他们不同房过夜,已经有十几年的时间了,杜晴春不会不知道她有多忌讳这件事,每当他提起要她陪他入睡时,她都严厉拒绝。
杜晴春隔了半晌才回头,向来傲然霸道的眼里一片孤寂,空洞得令人难过,他用沙哑难辨的声音,低语——
“今夜就好,求你留下来陪我。”
今夜就好,求你留下来陪我。
她的少爷,已经许久许久不曾求过她了。
因为他很清楚,“求”对她而言是没有用的,唯有“命令”她才会照做。但是今晚他却用恳求来留住她。
而她,竟无法断然拒绝.
迎上他没有丝毫光彩的双眸,她想起了那个在双亲墓地前耍赖着不想起来的小小杜晴春,那时他独特的表达哀伤的办法,至今仍令她难以忘怀。
他那么躺着,是想追随双亲而去吧。
那时还小的她完全能理解他的想法,也为他感到悲哀,于是对他他许下了不离不弃的誓言。他一直以为怕黑,怕血味是他唯一因双亲被野盗乱刀砍死留下的后遗症外,而他早该从丧亲之痛恢复了才对,可面对现在这个有着和那时一样眼神的他,阮秋色才知道,他根本没有释怀过。